我們需要擁有自己身邊的博物館
今年國際博物館日的主題是“博物館的未來:恢復與重塑”。這個主題與全球博物館正在發生的始料不及而又不可逆轉的變化息息相關。國外不少博物館一再推遲重新開放的步調,還有的博物館悄悄關閉。越來越多的博物館人意識到,數字化和網絡化,以更具仿真感和現場感的技術使觀衆擁有了不受時空侷限的博物館參觀體驗,博物館已經無法通過重開大門就回到原先的軌道上。
如果我們不侷限在“恢復”特定的博物館,而是着眼於博物館行業對社會的貢獻的話,就可以發現“重塑”的各種可能性。從城市到鄉村,從東部到西部,社區千差萬別,但是每個社區都有自身的獨特傳統和適用的治理之道。社區博物館正是社區遺產和治理智慧的載體。這恰恰是中國博物館以往發展不足的方面。相比於種種藉助科技的“恢復”工程,紮根社區,建設社區博物館則可以“重塑”中國博物館的未來。
社區博物館是紮根大地的博物館。目前與社區博物館相關的實踐已經有很多。
1997年,首家生態博物館落地於貴州六枝梭戛。隨後20年間,生態博物館實踐從梭戛擴展到鎮山、隆裡、堂安,從西南邊陲到北方草原,從西部少數民族聚居區到東部傳統農業社會。生態不是山清水秀、民族風情的代名詞,生態也不是旅遊休閒市場的新類別。生態並不僅指自然生態,而首先是社會生態。本質上,生態博物館就是社區博物館,這是中國博物館行業第一次在最基礎的社會層面,以基層視角建設博物館。
上海老城廂是另一個典型案例。雖然早在元代至元年間設縣,明代嘉靖年間築城,上海老城廂一直處在相對尷尬的位置上。由於上海被視爲近現代都市典範,開埠之前的上海以及開埠之後與租界相對的上海老城廂一直得不到正視。儘管這是被人視爲有待改造甚至可以夷平的空間,但是,無論是百年前拆牆修造的人民路和中華路,還是城內十字街和巷道格局,至今都清晰可見,城市肌理保存完好。伴隨着露香園的消失,顧繡、談箋之類本地名物漸漸淡出大衆記憶。但是,上海最基本的鄰里和社區關係正來源於此。老城廂仍然是上海社區治理最具有示範價值的樣本。很多城市也正在通過“一村一品”“一街一品”等重整遺產的策略,建立作爲遺產和經驗樞紐的社區博物館,通過在歷史中發現活力的方式“重塑”老舊社區。
社區博物館裡不僅陳列社區的羣體記憶和遺產,也保存瞭解決社區問題促進社區良性發展的歷史智慧。在當下高速發展的城市化和現代化進程中,某些老舊社區可能被夷爲平地或者舊貌換新顏,這不僅抹掉了社區記憶和遺產,更重要的是,歷史經驗和治理智慧甚至可能隨着文化所有者的遷移隨風而逝。
當然社區博物館並不是歷史久遠的傳統社區的專利。即使是晚近甚至當代形成的社區,同樣需要社區博物館。在20世紀60至80年代的三線建設中,來自各地的400萬人投入西南和西北13個省份的1100多個大中型建設項目中,形成了數千個現代工業社區。這不僅是中國歷史上規模較大的工業建設活動,也是人口遷移和社區製造過程。無論在空間肌理,還是社區文化上,三線社區都顯著有別於毗鄰而居的本土社區。20世紀90年代之後,三線社區也成爲特定歷史遺蹟,成爲工業遺產研究的範例,這些研究成果可轉化成爲社區博物館。
在去博物館看展覽成爲一種生活方式的今天,我們也需要擁有自己身邊的博物館,這也是重要的“最後一公里”,是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自己的博物館。社區博物館展示的是面向基層的生命力,也是我們能夠“想象”的最好的“博物館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