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子規專欄》紙幣是債務憑證嗎？

美元。圖／美聯社

鑑於紙幣可以買到所有的商品，這就造成了錯覺，好像紙幣本身就有價值。但稍加思考，不難發現紙幣印刷成本很低，可買物品價格卻很貴，所以能成交的推論是紙幣代表貴金屬，或者其它可買到的物品的價值。其錯覺在只看紙幣的交換功能，停留在現象上。稍加思考已經深入到現象的背後，但卻沒有明確紙幣是發行者的債務憑證。

人類最早的紙幣，宋朝的交子就是錢莊票號有白銀，然後開出銀票—交子，持有者隨時可以兌換成白銀，交子就是錢莊票號的債務憑證。錢莊票號保障兌現，人們纔會接受交子。美國南北戰爭時期，北方政府財政緊張，林肯政府發行債券，公衆用金幣購買國債，政府保障到期償還國債。因爲國債信譽好，持有交易更加便利，即便國債到期，民衆也不着急兌現。因爲國債是綠色的，這就脫胎出今天的美元—綠背紙。從紙幣的起源看，紙幣的本質就是發行者的債務憑證，發行者必需保障償還，才能保證紙幣被普遍接受，並且循環流通。

現代的紙幣已經成了終極支付手段，持有紙幣可以買到所有的物品，卻再也不能兌現成貴金屬了，紙幣就此好像失去了償還性，所以也就不再是債務憑證了。有人說，紙幣是國家信用擔保，還什麼還？此話貌似有理，但卻沒有明白，信用就是償還，沒有償還就沒有信用。國家信用擔保，就是國家擔保的償還，而不是不還。紙幣已經不兌現了，那又怎麼償還呢？如果眼光聚焦在個體操作上，確實沒有償還，美元就是終極支付，再也不能兌換成黃金。但如果拓展到整個社會運行機制，則美元用政府的公共服務做擔保和償還，這就與民衆用工資做擔保，償還房貸完全一樣，只不過大多數人看不清這點而已。

美元發行起始於財政發行國債，國債的擔保是未來的稅收，即政府用未來提供公共服務的工資收入，來償還今天的國債。美聯儲收下國債，貸款給政府，這就是美元發行。顯然，國債是美聯儲的資產，美元則是美聯儲的負債。如果財政無法償還國債，美聯儲可以在市場上賣掉國債，收回美元。注意，賣掉國債，收回美元，意味着美聯儲用國債來支付美元債務，民衆將美元兌付成國債，美元就是可以兌現成國債的債務憑證。

國債是美元背後的支付，稅收是國債的支撐，政府提供公共服務則是徵稅的理由，所以追根朔源，美元的兌付對像由黃金變成了公共服務，但是作爲債務憑證的本質屬性不變。只是兌付方式由個人簡潔明瞭的交易變成複雜迂迴的羣體性機制保障，但是它的償還性不變。只不過償還對像由大自然的黃金，變成了人類社會的公共服務。如果剝去黃金的貴金屬外衣，它凝聚的還是人類向大自然索取的勞動，與政府向公衆提供公共服務的勞動本質上是等價的，美元債務憑證的終極償還還是人類的勞動。

美聯儲國債與美元有着嚴格的對等關係，美聯儲賣掉國債，美元與國債一起減少；買進國債，美元與國債一起增加。國債資產始終對應支撐負債美元，美元負債始終得到國債資產的償還保障。 但如果以外匯爲「錨」，買外匯發行紙幣，則一定使紙幣失去作爲債務憑證的屬性，資產負債關係會發生背離。因爲央行買外匯發行紙幣，公衆生產經營後納稅，財政拿到稅款繼續花出去，而不可能償還央行債務，因爲央行發行紙幣時買的是外匯，不是國債，與財政沒有發生過債權債務關係，所以財政沒有償還央行債務的理由與機制。除非發生國際收支逆差，買外匯的紙幣事實上不還，這就失去作爲債務憑證的屬性。

而且，政府還可以將外匯花在境外，境內已發行紙幣數量不變，對應的外匯資產卻損耗減少了，失去資產支撐，作爲債務憑證的紙幣只能裸奔。既然發時不用考慮還，那就沒有理由不多發，於是在銀行信貸平衡，財政收支平衡的掩蓋下，買外匯的紙幣發行勢必像斷線的風箏一樣脫離國債，脫離財政的稅收償還，一路高歌猛進至通脹爆發。

所以有美元作爲國際貨幣保持堅挺，就是它在制度機制上保障它作爲債務憑證，發時考慮還，還不出就不能發。

（作者爲大陸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