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子規專欄》伸張文明權力 維護公理正義

權力關係可以分成兩類，野蠻的和文明的。野蠻的權力，如皇帝口含天憲，生殺奪予，則是種他有，天下人都沒有的權力；往下依次遞減，大官有小官沒有，官有民沒有。（示意圖／AI生成圖）

多年前，有羣學生對考試成績不滿意，他們找我談判。學生代表說，「我們代表大多數人的利益。」我問，代表大多數人利益就對嗎？代表反問：那還有錯？我說，「那麼我把你的錢包搶過來，分給在座的每個人，可以嗎？」他懵圈了。這個對話提出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該維護利益，還是維護權力。這個權力是指符合公理、良知和公理的資格，而不是來自暴力和威權的強迫。長期以來，我們強調代表大多數人利益，但卻忽略了應該維護所有人的權力，這是歷史在原地打轉的重要原因之一。

利益，通俗地說，就是物質和精神的好處，它是客觀的存在，無關價值判斷和獲取方式，譬如，金錢、美女、名譽、地位等。權力則是獲取利益的方式，它是價值觀導向的力量，既可以捍衛正當利益，也可獲取非法利益。沒有權力的保障，利益只能在裸奔，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沒有利益的加持，權力失去了爭取和捍衛的對象；沒有資源支撐，權力既沒有必要存在，也無法持續下去。所以要爭取和維護文明的權力，以保障利益的長期擁有，不受侵犯。但若只是以維護利益爲目標，利益早晚hold不住，而且勢必走向歧途。利益之大，莫過於江山社稷，但若誰要獨佔獨享，其結局是大好頭顱早晚被後來的皇帝砍掉。如果天下屬於天下人，誰也沒有獨佔獨享的權力，那就沒有權傾天下，身居高危的皇帝，天下人的權力命運都相同。

利益關係基本屬於零和博弈，你有我沒有，反之則反是。追求和維護利益走不出叢林法則，我用強權把你的利益奪過來，將來碰上拳頭更大，槍桿子更橫的就只能拱手相讓。中國歷史上演過幾百次殺富濟貧，替天行道，打土豪分田地，最後都是剝奪者被剝奪，皇帝老子輪流做，今年輪到咱的家，歷史原地打轉。因爲維護大多數人利益，不含公理、良知和正義，這就擺脫不了多數人的暴政。今天這大多數的組合侵佔此少數的利益，明天那大多數的組合侵佔彼少數的利益，此過程不斷拆分重組，無限循環，誰也無法倖免，最後羅伯斯庇爾也被送上斷頭臺。

權力關係可以分成兩類，野蠻的和文明的。野蠻的權力，如皇帝口含天憲，生殺奪予，則是種他有，天下人都沒有的權力；往下依次遞減，大官有小官沒有，官有民沒有。野蠻權力關係屬零和博弈，因爲利益太大，所以初期是顢頇腐敗，後期則是「大丈夫當如是也」和「彼能取而代之」的騷亂和動盪。文明的權力關係則是合作博弈，你有我也有，天下人都有；維護你的權力，就是維護所有人共同的權力。譬如，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人人生而平等；國家爲人，而不是人爲國家，等等很多。

一個國家的長治久安，進入現代文明的軌道就是要講文明權力的伸張而維護，因爲這同時也伸張和維護了良知、道義和公理。儘管做到了這條就一定能符合全社會所有人長期中的根本利益，但是，要實現這個目標決不能以利益出發點。因爲沒有良知、道義和公理的利益，就一定有奶便是娘，誰給好處爲誰幹，團隊變成團伙，不擇手段，最無恥者勝出。所以要伸張和維護文明的權力，至於其背後相關的利益，水到渠成的，無需特別關注。如果將利益當作目標，而不管它的正當與否，則早晚會走上邪路。

作爲一個物種，人都要追求自身利益，否則，只能放棄自己的存在。所謂文明或野蠻的權力，實際上是確定利益實現的方式。文明權力可以將利益做大，你多我不少，而且可以永續，所以無需關注利益。因爲只要文明就有利益，背棄文明就沒有利益，所以遵守、完善和提升文明。野蠻的權力無法把利益做大，你多我就少，都沒有明天，所以只能關注利益。因爲只有野蠻纔有利益，必須把野蠻發揮到淋漓盡致，結果走在與人類文明截然不同的軌道中。

回到學生的訴求上來，代表大多數人的利益不是理由，維護正當權力（資格）才能是訴求。如果正當，則應該得到尊重和實現；如果不當，那就反思和撤回。這纔是對歷史慣性的破局與對文明的提升。

（作者爲大陸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