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劉良升專欄／外公奇幻歸「湘」之旅

在長沙北郊茶亭鎮，有一座建於1838年的百年古塔，塔高12米，主體由花崗石砌成。是一座長有古樹的百年古塔。（新華社）

一九四九年底，畢業於黃埔軍校十四期，時任空軍高炮八團中校團附的外公，率領忠貞的同袍，伴隨廣州保衛戰失利的潰兵，向西經由雷州半島渡過瓊州海峽來到海南島海口市。隨後外公赴臺北空軍總部履新，順道把一家人帶離了神州大陸。不久，外公病逝於臺灣花蓮防空學校副官室主任任內。

一九八七年中華民國政府開放赴大陸探親，母親和大阿姨連忙帶着已逾古稀之齡的外婆，返回外婆睽違約四十年，位在湖南省長沙縣橋頭驛的老家省親。外婆以耄耋之年，尚能與俱爲白頭的衆弟妹們再續手足親緣，當時她內心的欣喜與激動，不言自明。

而讓母親依然耿耿於懷的是早逝的外公。當母親聽聞在臺灣省宜蘭縣的鄉間，有一位遠近馳名的通靈師父，她隨即造訪盼能瞭解外公在另一個世界的情形。據母親描述，在通靈師父的引導下，他的一名徒弟，原本盤腿閉目靜坐，突然起身以湖南長沙話與母親交談，而當母親提出與家中成員相關的問題來覈實，該徒弟均正確地一一對答如流。末了母親詢問「他」心中最想完成的事情爲何？所得回覆爲「想回老家看看」。母親深信這是外公英靈附身徒弟傳達訊息所致，乃抱持着寧可信其有的念想，隨即安排一次倉促的返湘之行，來履行「外公」的遺願。

母親出發回湖南的當日清晨，我們一行到高雄市澄清湖畔的國軍忠靈塔，請出了外公的骨灰罈。虔心祭拜後，母親從皮包內取出預先準備好的外公牌位，口中以長沙話輕念「爸爸，我帶您回湖南長沙老家，請跟着牌位一道走。」然後再將牌位放入皮包中。在抵達高雄國際機場大廳與從臺北南下的大阿姨會合後，母親對着皮包內的牌位輕聲提醒：「爸爸，大姊和我馬上要帶您上飛機了！」便一同搭乘飛機，經由所謂的第三地香港，再轉往長沙。

身爲家中獨子的外公，在抗日戰爭和國共內戰時期作爲革命軍人，戎馬倥傯，過門不入，在大陸時期本就與老家族人疏離已久。母親和大阿姨對老家亦印象極爲模糊，加以此行過於匆忙，先前並未與任何外公老家族人先取得聯繫，以及查證地址和路線。母親和大阿姨僅僅懷揣着記憶中的「舊地址：長沙縣銅官鄉八斗衝」，信心滿滿地自行探索歸鄉之途。他們首先在長沙市內，找了一輛計程車，直奔老家的「舊地址」。不料在當時八○年代末期，內地鄉間基礎建設尚嫌不足，計程車駛至郊區某公路盡頭處硬是被一條溪流擋道，無法再行。計程車師傅直言河對岸就是八斗衝，母親無奈只好低頭對着牌位說：「爸爸，老家八斗衝就在河對岸，您若能飛就飛過河去吧！」隨後就草草結束了這趟歸鄉之行，而與大阿姨返回了臺灣。

十多年後有次和家人聚首，我告訴母親和大阿姨，中共建政後由於行政區重劃，原先的銅官鄉只保留了最早西部的轄區，而東邊的區塊則析置了新的茶亭鎮。由此國民政府時期的「長沙縣銅官鄉八斗衝」的老地址，現在應該對應爲新的地名「長沙市望城區茶亭鎮八斗衝」了。而且Google地圖上顯示，現今的銅官和茶亭之間，明確地看出有一條溪流阻隔。所以八○年代底母親和大阿姨，如果規劃能由東面的茶亭鎮前往老家所在的八斗衝，而不是由西方的銅官進入，應該就不會遇到溪流擋道，最終與老家隔河相望，緣慳一面的憾事了。而我那時不記得是正在大學就讀或是入伍海軍服役，尚不具辦理護照離境的資格，也就無法同行，出謀劃策了。

而外公在經歷半生戎馬征戰，以三十九歲英年歸骨於寶島臺灣，在這次奇幻及不尋常的歸「湘」之旅，因陰陽兩隔之故，我們晚輩固然無從知曉外公是否真能魂歸老家，以遂心願，但是母親姊妹們對外公的孝思和牽掛，體現出中華民族孝敬父母，慎終追遠的文化精髓，方是讓我感觸良多之處！（作者爲自由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