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香

臘月的一個下午,陽光正好。走在古老東禪巷,陽光照亮了半條巷子,巷子的另一邊則在背陰處

近年來隨着舊城改造的推進,浙江黃岩留下的舊街老巷已經不多。而留在這些巷子裡生活的,也大多是上了年紀捨不得離開的人。每每走在這些街巷,我都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恍惚感。

遠遠地,聽到沉悶的一聲“砰”響,好多年沒有聽到這種聲音了。沒多久,就聞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米花香味。走近了一看,果然有一羣人,手裡正拿着各種容器,容器內裝着還散發着熱氣的爆米花。

記得時候在北方,每到快過年時,放學回家的路上,遠遠地就會聽到這種聲音。我們老遠就把耳朵捂着,眼睛也不敢看那個爐子的“爆破”過程。但實際上心裡卻很歡喜。常常是飛快地跑回家,拿來各種能夠“爆破”的糧食。有的同學拿來玉米,“爆”出來的是“苞米花”;有的拿來大米,“爆”出來的是“大米花”。大家還會互相交換,這樣能吃到不同的口味

那一聲“巨響”後,小鍋爐裡的米花會衝進一個長長的、有着細密網眼布袋裡。等熱氣消散,打爆米花的人會拎住長布袋的一頭,將米花瀑布般地倒出來。我們這些孩子將它們用一個乾淨的臉盆接住,裝好後帶回家。一碗米剛好“爆”一盆米花。回家後,等盆裡白白胖胖的米花徹底冷卻,再裝進密封餅乾桶、玻璃罐、布袋中,留着慢慢享用。

那時候,我們會把乾燥的食品直接放在衣服口袋裡。上學前,我們常常在口袋裡塞幾把米花,一路上,時不時地伸手到口袋裡抓一把出來吃。放學後回到家裡,還會把米花放到糖水裡,這樣吃出的是另一種味道

其實,我的母親自己就會做不少美食。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一年四季她總能做出一些美味。冬天的北方,每家都會儲藏大白菜蘿蔔和大蔥。母親把蘿蔔切成厚度一釐米左右的片,在每片上再切幾刀,然後掛在鐵絲繩子上晾曬,之後放些鹽醃製起來,沒多久就可以吃了。這些蘿蔔乾既可以當零食,也可以就稀飯,還可以炒菜。快過年時,母親還會用北方最常用的麪粉,做出各種小點心麻花油條、貓耳朵、葉片金果條……普普通通的麪粉在母親的擺弄下,變成了花樣百出的小吃

隨父母從部隊轉業到黃岩,已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這時物資供應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許多小時候覺得稀罕的東西都變得尋常起來。比如,在街上可以看到農民擔着自己種的新鮮蔬菜在售賣,街巷裡時不時地飄來陣陣大海的鹹腥味。那些原來母親做給我們吃的小點心,也可以在街頭店裡買到,不必再等到過年纔有口福

但有一樣東西,似乎還是隻有臨近過年時才能吃到,那就是爆米花。

南方的爆米花,與北方相比有些許不同。比如把年糕成片,“爆”出來的是扁圓形的“糕片”;切成條,“爆”出來的則是長條形的“糕條”。有時候人們還會用豆類來“爆”。另外,“爆”的時候放少許糖精,則多了份鬆而甜的口感

物資越來越豐富,讓人們慢慢淡忘了年少時對食物的渴望。平時街上也再難見到,那個巷口小車車上小小的鍋爐,還有搖爐的人不聲不響站起時孩子們見狀奔跑的瞬間……

可是,當那不經意的一聲悶響傳來時,當那特有的香味遠遠飄來時,便又勾起了人們的記憶,眼前彷彿看到了一個個歡呼雀躍的身影耳邊彷彿聽到了一陣陣歡聲笑語……(林海蓓)

人民日報 》( 2021年03月01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