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面面觀丨伊朗重要人物屢次遇刺意味着什麼？戰爭新形態？
（原標題：中東面面觀丨伊朗重要人物屢次遇刺意味着什麼？戰爭新形態？）
近日伊朗核科學家法克里扎德遇刺事件引起了多方關注，他並不是第一個遇刺的伊朗核科學家，近年來，伊朗屢有重要人物遭遇刺殺。儘管因導致平民傷亡常常受到國際社會譴責，而就其效果而言在國內也飽受爭議，被稱之爲定點清除（targeted killings）的刺殺行動正越來越頻繁地被美國和以色列等西方國家所採用，成爲發動大規模軍事行動的替代手段。值得警惕的是，隨着無人機等遙控武器技術越來越先進，而且被更多的國家所掌握，定點清除、斬首行動、刺殺有可能愈加氾濫，不宣而戰，不教而誅有可能成爲敵對國家之間的“新常態”。
伊朗高級核物理科學家法克里扎德遇害始末
當地時間11月27日下午，伊朗高級核物理及導彈科學家穆赫辛·法克里扎德在伊朗德黑蘭省東部阿伯薩德區遭暗殺身亡。
△穆赫辛·法克里扎德
11月29日晚，伊朗半官方通訊社法爾斯通訊社披露了事件的部分細節。報道稱，事發當天，法克里扎德與他的妻子在三臺保鏢車的護送下，從伊朗北部馬贊達蘭省出發，途徑德黑蘭省的阿伯薩德地區。此時，一臺保鏢車輛離開車隊，去檢查目的地的安全性。就在這時，法克里扎德乘坐的車輛被子彈擊中，他以爲該聲音是車輛出現故障或受到其他物體撞擊所致，於是從防彈車中走出查看。與此同時，一架自動遙控的機槍從一輛停在150米之外的尼桑汽車裡開始射擊，三發子彈當場擊中法克里扎德。護送他的保鏢迅速趕來試圖用身體保護他，也被子彈擊中。片刻之後，該尼桑車發生爆炸。隨後法克里扎德被直升機送至德黑蘭的一家醫院，但因搶救無效死亡。整個暗殺行動持續三分鐘，槍擊全部由遠程控制的自動武器完成。被擊中的保鏢經搶救脫離生命危險，無其他人員傷亡。目前伊朗政府已經查明該尼桑車車主身份，但該人早在10月29日就已經離開伊朗。
△法克里扎德被暗殺現場
伊朗指控以、美爲此前多次暗殺伊核能科學家的幕後黑手
事實上，以色列政府一直宣稱將不能容忍伊朗擁有核武器，而本次伊朗核能科學家遭暗殺事件也並非首次。據資料顯示，在2010年至2012年間，共有四名伊朗核科學家遭暗殺身亡、一名科學家則在一場未遂謀殺中受傷。
2010年1月12日，德黑蘭大學核物理學家馬蘇德·阿里·穆罕默迪在一次摩托車炸彈爆炸中喪生。隨後，伊朗政府逮捕了名爲賈邁利·法什的伊朗籍兇手並判處死刑，伊朗媒體報道稱，法什供認自己曾獲得以色列特工的資助。
△馬蘇德·阿里·穆罕默迪
2010年11月29日伊朗原子能組織物理學家馬吉德·沙里亞裡被兇手依附在其汽車上的磁性炸彈炸死。
△馬吉德·沙里亞裡
2011年7月23日，核物理學家達里奧謝·雷扎伊·內賈德在其家門口遭槍擊身亡。本次暗殺發生後，時任伊朗議會發言人阿里·拉里賈尼表示，是美國和以色列策劃本次謀殺，而美國則表示否認。
△核物理學家達里奧謝·雷扎伊·內賈德
2012年1月11日，伊朗首都德黑蘭發生汽車爆炸，伊朗化學專家穆斯塔法·艾哈邁迪·羅尚當場身亡。據瞭解，其生前爲伊朗納坦茲核設施工作，負責與鈾濃縮相關的採購工作。據目擊者稱，一名騎着摩托的襲擊者將一枚炸彈吸附在羅尚乘坐的轎車上，隨即汽車發生爆炸。而本次暗殺行動正值伊核問題的關鍵時期，伊朗方面譴責以色列以及美國的情報部門聯手謀劃暗殺事件，以阻止伊朗核計劃的推進，當時美國予以否認，以色列則不予置評。
△穆斯塔法·艾哈邁迪·羅尚
但據瞭解，此次法克里扎德遭暗殺是伊核協議簽署以來的首次，也特別值得關注。
而就在今年1月3日，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下屬“聖城旅”指揮官蘇萊馬尼在伊拉克巴格達國際機場外遭美軍空襲身亡，美國白宮和五角大樓聲稱對此次暗殺負責。
△卡西姆·蘇萊馬尼
伊朗專家分析，在過去的數十年來，包括伊朗在內的中東地區暗殺行爲不斷。而暗殺手法也在不斷變化。暗殺手法的演變如下：開槍射擊-定時炸彈-汽車炸彈-路邊炸彈-無人機行動-自動化和遙控武器。伊朗法爾斯通訊社表示，蘇萊馬尼是死於無人機暗殺的首個伊朗官員，而本次暗殺法克里扎德的手法，顯示出技術進步及雙方信息和安全的差距。
美以屢次“定點清除”國際社會譴責無果
以色列的定點清除行動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紀70年代初，以色列情報組織摩薩德對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領導人進行暗殺來挫敗巴勒斯坦人反以活動。以色列大規模地開展定點清除行動始於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期間。2000年9月，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爆發，以色列政府爲報復巴勒斯坦激進組織的自殺式爆炸襲擊，對巴各派高級官員及骨幹實施了定點清除。
△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組織“哈馬斯”精神領袖與創始人艾哈邁德·亞辛
2004年3月22日，以色列用定點清除手段殺死了哈馬斯創始人及精神領袖亞辛，引起輿論譁然。也引起國際社會對定點清除的廣泛關注。時任聯合國秘書長的安南發表聲明強烈譴責以色列對哈馬斯精神領袖亞辛進行定點暗殺，認爲以色列此舉不僅違反國際法，也不利於中東問題的和平解決。
△聯合國秘書長 安南
除了美國之外，當時世界各國幾乎是一致譴責，俄羅斯、法國、歐盟、以及沙特等阿拉伯國家領導人均發表了措辭嚴厲的聲明，就連英國外交大臣施特勞也譴責暗殺亞辛事件是"無法接受"和"不公道的"，他認爲以色列殺死一個坐輪椅的老人，沒有任何好處。
但是，國際社會的譴責，並沒有阻止以色列的定點清除行動，據不完全統計，從2000年到2010年，以色列實施了213次定點清除行動，殺死239名巴勒斯坦人。
“9·11”事件之後，美國在阿富汗和伊拉克也大規模使用了定點清除戰術。2009年後，奧巴馬政府擴大了這種戰術的適用範圍，針對許多恐怖組織和國家發動了定點清除行動。由於大量使用無人機空襲，標榜精確打擊的定點清除，造成了大量的平民傷亡。
△美軍無人機
根據獨立媒體倫敦新聞調查社（TBIJ）整理，奧巴馬執政8年至少下令發動了541次無人機空襲，造成的死亡人數在3000到4600人之間，其中平民傷亡在325到745人之間。統計中的這些打擊都發生在索馬里、也門等美國沒有直接參戰的地方，而在阿富汗、伊拉克等國家無人機空襲導致的平民傷亡還要多得多。
美國總統特朗普上任後，直接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允許美國情報部門不公佈無人機導致平民傷亡情況。特朗普的說法是：“美國的敵人”會仔細研讀這些報告，將其公開毫無道理。
2020年1月，美國刺殺伊朗將軍蘇萊馬尼後，許多國家表示了對地區局勢惡化的擔憂，同時譴責暗殺行動。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則表示，殺害蘇萊馬尼“嚴重違反國際法，應該受到譴責”。
根據俄羅斯外交部的一份聲明，拉夫羅夫在一次電話交談中告訴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美國的舉動對該地區的和平與穩定帶來了嚴重的後果，無助於解決中東的複雜問題。”拉夫羅夫還敦促華盛頓“停止使用非法的武力手段”來實現其外交政策目標，而是應把“任何問題都帶到談判桌上”。
此次伊朗核科學家遇刺，德國、俄羅斯、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及黎巴嫩等國紛紛發表聲明譴責暗殺法赫裡扎德的行徑。儘管沙特是伊朗在中東的主要對手，沙特駐聯合國大使12月1日接受採訪時表示，暗殺行動對改善局勢沒有任何幫助，一位核科學家的死是整個伊斯蘭民族的損失，但他同時呼籲伊朗保持克制避免局勢升級。
定點清除帶來惡性循環
定點清除被美以行之多年，但效果在其本國之內也是飽受爭議。以色列在巴勒斯坦的大規模定點清除行動，並沒有解決其安全問題，反而不斷給巴勒斯坦人造成心理創傷進而引發新一輪的報復，不斷創造出新的巴勒斯坦“烈士”，造成惡性循環。例如，2002年7月，以殺死哈馬斯重要軍事領導人薩哈德後，哈馬斯就製造了7月底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的惡性爆炸襲擊以迴應。
△以色列左翼人士在位於特拉維夫的以色列國防部外抗議定點清除，圖中標語表示定點清除會和自殺式襲擊形成惡性循環
2020年初，英國非政府組織“無人機戰爭”發佈的報告顯示，英美等國越來越多使用無人機“定點清除”敵方人物，且以軍事機密爲由拒絕公開詳情，從而繞開正常法律程序，這一趨勢令人擔憂。
報告裡說，2015年以來，英國、美國在打擊極端組織“伊斯蘭國”以及其他行動中日益使用無人機襲殺目標人物，逐漸形成一種“對‘定點清除’三言兩語淡而化之”的風氣。
一方面，高層有技巧地披露信息，不再嚴守法律程序。例如，國際法對定點清除的規定相當複雜，從理論上說僅允許某國出於自衛目的、且威脅相當迫近時纔可實施。2015年至2018年期間，英國政府則把重點放在宣傳目標人物“罪大惡極”，從而使輿論關注點不再糾結於定點清除行動是否違反國際法。
報告作者喬安娜·弗魯告訴英國《衛報》，只要把襲殺對象描繪成“壞得無可救藥”，襲殺行動彷彿就“凌駕於法治範疇，不再需要法律上的正當理由了”。
另一方面，英美政府以軍事機密爲由，拒絕披露定點清除行動詳情，從而躲避更廣泛的政策討論。
△無人機戰爭”組織主管克里斯·科爾
“無可爭辯的是，使用無人機實施定點清除的做法正在‘常規化’，”“無人機戰爭”組織主管克里斯·科爾說，“國際法規範遭到侵蝕，世界變得越發危險。”
（總檯記者 王威 倪紫慧）
（編輯 邱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