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線教育大退潮背後:結局早已寫好
今年2021年高考期間,插播了一出鬧劇:高考首日,湖北一考生因用手機作弊,被教育部深夜通報。
歷年高考都有考試作弊現象出現,因爲總有人抱着僥倖心理,想冒一時之險,搏他人十年寒窗。
但今年這起事件,之所以被廣泛關注,在於充滿戲劇性的經過——這位考生用手機拍下試題,上傳至拍照搜題軟件小猿搜題,被APP後臺發現後立即舉報,那張截圖裡還拍到他的姓名和座位號。
這一操作引得網友嬉笑怒罵的同時,也有人反應過來:想當年考試做小抄煞費苦心,如今手機一拍答案信手拈來。多年過去,人們獲取知識、技能與答案的方式途徑,已然發生改變。
而這一變化的始作俑者,來自於這些年悄然興起的在線教育行業,更準確地說,是引領行業的教培巨頭和創業者們。
去年疫情突襲,讓在線教育行業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熱潮。但到了今年,形勢急轉而下,從中紀委點名批評營銷亂象,到企業收到頂格“罰單”,再到巨頭大規模裁員,接連的強監管信號發出,讓行業如墜冰窟。
當我們穿過在線教育的潮起潮落,試圖尋找某些預兆時發現:在線教培的進化,只是一場鏡花水月。
可增減的磚石
去年7月,人社部發布了9個新職業,其中一個名叫在線學習服務師。這個職業聽來新鮮,但在在線教育領域並不是個全新職能。
它的工作內容顧名思義,服務於在線學習者們,可看成是助教、班主任、學習管理師、學習顧問等職能混合體。除了不授課,幾乎包攬平臺對接學員和家長的各項管理輔助工作,業內普遍稱爲輔導老師。
輔導老師最早脫胎於在線教育走紅的雙師課堂,2015年開始,學而思率先在南京校區試水雙師課堂,取得不錯口碑。
雙師模式將傳統老師職能一分爲二,主講老師負責在線授課,輔導老師將整個學員羣體分爲多個小班管理,負責課上課下答疑解惑,統籌安排。
雙師課堂的出現,彌補了傳統在線授課模式的不足,一定程度上,解決了一位老師面對千人課堂的授課質量與體驗問題,因此很快被業內所認可。
2017年被稱爲K12在線雙師模式元年,新東方、好未來以及巨人教育等教培巨頭紛紛表示發力雙師課堂。
相關數據顯示,2018年雙師教室佈局數量已超過5000家,同比增速超過 100%。近年來,這一數據隨在線教培市場規模的擴大,急劇攀升。業內初步測算,目前輔導老師的從業人數已超過10萬人。
在當下產品同質化嚴重,雙師課堂逐漸成熟的在線教培市場,輔導老師的數量與質量已經直接關乎到學員的學習體驗。
然而,在今年上半年強監管信號放出後,在線教培收縮大潮中,輔導老師卻成爲最先被開刀的羣體。
據深燃報道,暑期前這波輔導老師招聘節點,已經有數百人被推遲延期、臨時更改、取消錄用,其中不乏通過校招被錄用的應屆畢業生。
通常情況下,教培企業進行經濟性裁員,最先考慮的一般是市場銷售部門。這恰好印證了,被視爲企業競爭壁壘的輔導老師,只是在線教培一線戰場可增減的磚石,主講教師纔是真正護城河。
如此看來,在線教培相比傳統教培,除了授課形式上的轉變,業務模式依然是“講師+銷售”老一套玩法。這裡暗含着一個在線教培行業多年來的痛點:逆網絡效應。
逆網絡效應
有人好奇,這些年每逢寒暑假,在線教培勢必上演燒錢搶人大戰,而且愈演愈烈,爲何始終分不出勝負?那他可能會得到一個答案:在線教培市場永遠不會出現贏家通吃局面。
最近幾年,無論電商還是網約車市場,雖出現了拼多多、美團這樣的逆襲者,總體頭部格局並未發生太大改變。
但在線教培賽道不同,作業幫、猿輔導、跟誰學、字節跳動的出現,幾乎讓行業重新洗牌,直逼新東方、好未來兩大傳統巨頭的霸主地位。
這是因爲,在線教培市場規模化優勢並不明顯,而規模化優勢的形成與否,取決於經濟學中的網絡效應。網絡效應分爲兩類:同邊網絡效應和跨邊網絡效應。
同邊網絡效應,放在互聯網領域可解釋爲,產品的用戶增長,帶來產品對用戶價值提升,從而吸引更多用戶使用產品。
比較典型的案例是社交產品,如微信。騰訊在社交領域很難被取代的原因之一,就是同邊網絡效應被不斷放大,形成“壟斷”局面。
跨邊網絡效應指的是,市場一邊的用戶在市場中獲取的價值,取決於另一邊的用戶的數量。經濟學中將前後用戶,稱爲需求和供給,二者相互成正比關係。
比如滴滴,用戶的打車體驗,總體受司機運力影響,運力越高,用戶越快打到車,用戶越多,司機接單量越多。
雙邊網絡效應影響下,通常會導致馬太效應的出現,但也不是所有行業都具備這種魔力,比如在線教培。
對應同邊網絡效應,機構學員的增長,無疑能提高品牌影響力,但卻沒有帶來產品價值提升,反而會帶來排課、網絡卡頓、聽課體驗等平臺負擔,對機構形成挑戰。
再從跨邊網絡效應來看,學員的學習體驗,並不一定會隨講師數量增長而提升,主要是受講師質量影響,因爲無論是線上線下,多數學員都更受名師效應影響。
因此也能看到,在線教培巨頭們除了明面上的營銷燒錢大戰,背地裡同樣上演着爭奪優質師資力量的一幕。
而面對規模化優勢失效,護城河幾乎互通的在線戰場,巨頭們的比拼只剩下一項:財力。
資本的意志
去年11月,新東方跟投了少兒數學品牌豌豆思維1.8億美元的C輪融資。
發佈會上,俞敏洪自我調侃,“對在線教育投出去的資,就像潑出去的水。”他表示,在線教育投資者投錢已經不理性了。事實上,這種不理性,從資本真正涌入那一刻,早有預兆。
2019年暑期,教培巨頭們的燒錢獲客大戰震驚業內外。很難想象,倒退4年,在線教育圈還在喊着爲何獨角獸難尋,4年後,市場一個暑假的廣告投入規模已達數十億元。一向以盈利難爲普遍業態的在線教育,最後燒的無疑是投資人的錢。
論如何燒出一個在線教育獨角獸,猿輔導可能最具發言權。創始人李勇及其高管團隊均來自於互聯網和財經媒體行業,懂產品和營銷,更懂資本打法。
猿輔導的前身是學習社區粉筆網,主打一對一教學平臺,隨後推出學習工具猿題庫和小猿搜題,投身K12賽道。
2016年,猿輔導大刀闊斧業務,全力轉型大班雙師課,這波操作引來騰訊4000萬美元的押注。此後,猿輔導的廣告開始出現在熱門綜藝節目、微博以及小區電梯間裡。
變局是在2019年,猿輔導於5月率先推出“49元暑期系統班”,作業幫、掌門一對一以及學而思等企業緊隨其後,燒錢大戰就此打響。
價格補貼是互聯網最常見,也是最難以善了的打法,尤其在暑期這種高獲客與秋季高續課節點,在線教培巨頭們只有一個選項:跟投。這也如實讓張邦鑫、俞敏洪等企業家們,體驗了一次“內卷”滋味。
那個夏天開始,機構的獲客焦慮愈演愈烈,平均每刷10次抖音出現一次的在線教育廣告;到了2020年暑假,變成每刷5條出現一次。投資者的錢也從電梯間、公交站點,燒至短視頻、綜藝節目、電臺衛視和直播帶貨。
去年殺出的黑馬跟誰學,上市後公佈財報數據,連續8個季度實現正向盈利,引來多家做空機構圍剿。未曾想,股價沒倒在做空報告,反而跌在財務報表上。
2020跟誰學年底一算賬,由盈轉虧,虧了14個億。一看財報:全年銷售費用從去年同期10.41億元增至58.16億元,增長458.7%。
跟誰學還不算最能燒錢的,據《長江商報》報道,猿輔導去年前三季度,整體營銷費用高達70億。
青騰《一問》節目中,猿輔導聯合創始人李鑫說:“很多投資人會問我們明年的財務預測是什麼?我們從來不做財務預測。”因爲相比虧損數據,資本更看重一家公司的規模和增長速度。
艾瑞諮詢統計,2020年在線教育行業累計融資額達1034億元,80%都流向頭部5家公司,其中猿輔導融資總額最高,達227億元。
無論是燒錢大戰擴張,還是融資流向頭部,都預示着市場格局逐漸趨向寡頭化,而這背後是資本的意志投影。
值得一提的是,在線教育最初在國內興起,是爲了解決地方教育資源不平衡等問題。資本的涌入,的確造就了在線教育今天的盛況,但浮躁的腳步也促使從業者們逐漸迷失初心。
試着想想,孩子們真正需要的,或許不是一拍即出答案的軟件,而是一個沒有網課廣告狂轟亂炸的夏天。
參考資料:
10萬輔導老師困境:上半年被搶,下半年被裁 深燃
教育行業是否存在網絡效應? 只談營銷
在線教育燒錢大戰:14個億不夠燒3個月,一秒鐘燒423塊 每日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