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小時候盼大菜──「食」代不同了之3（郭冠英）

1964年臺灣省菸酒公賣局紹興酒廣告。（徵信新聞報）※吸菸有害健康※酒後不開車，安全有保障※

●皁粉當橘子粉，滿口冒泡

在美加等地，橘子汁是幾十億美元的大生意，人人當水喝。在50年代的臺灣，沖泡杯冷凍的橘子汁，放在榻榻米茶几上待客，那可是夏天聖品。（當時我還不知道有雷美琳說的，在她乾爸爸湯恩伯家吃到冰木瓜的驚喜。）橘子粉呈橘紅色，放在玻璃罐中，一顆顆如蟑螂屎一般。後來又有了肥皂粉，有次被我誤當橘子粉往口中一放，可真難受得七竅生「泡」。

蟑螂屎當時可是飯中常見。中國蟑螂比外國大，第一次知道有外國東西不如中國的，就是洋雞不如土雞好吃。

小時家中洗米桶，是飛機上的副油箱割下頭端的一部分，在裡面洗米洗碗。洗出來可見很多黑粒，不是小碎石就是蟑螂屎，挑不乾淨就吃到嘴裡去了。

香菇是高級食品，雞湯中放2、3個，都是給大人吃的，說吃了對小孩子不好。日本花菇更是送禮精品。現在香菇太普遍，有湯就抓把丟進去，老少通吃。

人蔘則更是小孩吃不得、大人求不得的仙品，一大堆附會，不外是人蔘有腳、參兒會跑、千年老參吸盡地萃等。每回經中藥店都要看看泡在大試管瓶中的人蔘，好像真在泡小孩標本似的。後來人參普遍了，尤其是花旗參，與吃生薑沒兩樣，還有磨成粉的，吃到嘴裡差點嗆口氣。

吃、吃、吃，愈長大愈吃遍了美食，不知不覺也吃出了口味，菜一不新鮮，吃到嘴裡就不對味。

●一席萬金，不過爾爾

上次回臺，一批有錢朋友特招待去一家著名臺菜小館吃「佛跳牆」（中山北路／長春路），味比我家雞湯還遜，還說是要先訂，燉個幾天，不過爾爾。不知是我不懂佳餚，還是這只是有錢人的追求風頭。在臺北，一席動輒幾萬金，不是吃飯，是吃錢了。

酒。以前家中學洋派，都做起了酒櫃，後面一片鏡子，把3瓶酒反射成6瓶。酒都是美軍PX買出來的，三星白蘭地、奇瓦士（三角瓶的）、約翰走路（紅牌即供，黑牌則拜了），哪知有甘武士、XO的？

早年還有種聖品──香檳，那是電影中看到的。我家若買得一瓶「冷鴨」牌香檳，都要供到過年時才喝。那「啵」的一聲，真是高貴。香檳也好喝。後來到加州，才知此Cold Duck牌乃最普通廉價者，一瓶2、3美元。

有次我家把一瓶供了3、4年的香檳，就是在旁邊CIA的西方公司的PX裡買的，在大年夜時隆重開瓶，怕它太爆響 會噴出一些酒，就慢慢拉出它的白塑膠瓶塞，在全家恭視之下，竟然無聲無息，原來放太久，氣全跑光了，成了甜酸水。

喝光的洋酒瓶也放在酒櫃中展覽。當時還流行做葡萄酒，家裡竹籬笆上長的青葡萄，一層葡萄一層糖，放入三星白蘭地瓶，就供養起來。

有天在新竹北大路中海新村的家裡客廳坐着，突聞窗外巨響，門窗震動，衝出家一看，未見哪家起火，也該不是燒飛機油的煤油爐爆炸，納悶而回。

後經酒櫃下的桌面，突見水漬，一嘗，甜酒味？打開酒櫃，見三星白蘭地瓶炸得粉碎，原來是酒發酵所致。怪的是，酒櫃的前玻後鏡皆未碎，只是爆炸時把酒櫃弄成了一個大鼓效應，故屋震窗撼也。

●這年頭，吃水果要強迫

水果，以前飯後哪有水果，後來有柳丁就算很好了；現在則各種奇珍異果皆爲桌上常物。我小時得「竹師附小」演講比賽冠軍，父親問要什麼獎品，我說蘋果一隻。當時稀貴，買來後慎重片食之，口味至今仍未忘。後來華盛頓州、韓國、梨山蘋果出現，有段時間，臺北火車站前皆是百元十粒，稀鬆平常矣。

後來民國65年10月去日本採訪海外僑胞慶祝國慶，那次同行的還有中國廣播公司的周玉蔻。那是我第1次去日本，就必須要買幾顆富士一的大蘋果，當時很珍貴。

現在的小孩，吃水果要強迫，他們仍是可不吃就不吃。

當我從吃五花肉開始，對子女說完了我們小時候「盼大菜」的生活經驗，以及以前父母對我們的不好，以求他們對我的尊敬時，他們也只是聽着。

「真是食代不同了！」突然13歲的兒子冒出這句話，竟把我揶揄了一頓。就在我尚未會過意來時，他吃完放下碗筷走了，看到給他切的桃子沒吃，要罵他時他已下樓不見了。

【本系列完，郭冠英專欄每週三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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