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退編外人員,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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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餘飛

01

個體與時代深度捆綁

後臺經常能看到讀者評論說,“GDP增速快慢,與自己無關”的留言,其實這是大錯特錯。經濟發展快慢,決定了提供就業崗位的多少,決定了收入增長的快慢,決定了每個人心中對未來期許的大小。

時代的一粒塵埃,落在個體頭上,就是一座沉重的大山。這句話,過去大家只是聽過,但這幾年,大家應該都有了切身體會。

隨着這些年黑天鵝不斷,全球局勢動盪,大環境形勢變化,疊加國內房地產進入深度調整,我們這些個體所遭遇的情況,冷暖自知。

經濟增速放緩、房地產深度調整之下,地方政府的財力也捉襟見肘。

最主要的表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越來越多的地方,在文件中明確提出“砸鍋賣鐵”,過緊日子。

比如重慶市沙坪壩區年初發布的《關於重慶市沙坪壩區2023年預算執行情況和2024年預算草案的報告》提到:

深入開展“砸鍋賣鐵”、“壯士斷腕”資產處置專項行動,深挖存量資產資源,有效盤活國有房屋資產、股權債權、土地資源等。

來源:重慶市沙坪壩區政府官網

2023年,湖南郴州下轄的甦仙區提出:

提高認識,砸鍋賣鐵,挺過難關;摸清家底,認真清查比對;找準方式方法,加快處置。通過自用、共享、調劑、出租、處置等多種方式,進一步挖掘現有資產資源潛力,提升“三資”使用效益,預期盤活全區行政事業單位國有資產價值5006.36萬元,預期增收入庫4471.18萬元。

來源:甦仙區人民政府官網

再比如內蒙古卓資縣2024年政府工作報告中,在談到化解風險的時候,有如下文字:

“砸鍋賣鐵”化解債務13.37億元,實現“退橙”降級。盤活資金1489.6萬元,大起底收回資金650萬元,優先用於債務化解和重大項目支出。

寧夏永寧縣,也在今年7月25日印發了“永寧縣安置房閒置房產處置方案”。

相關通知說:爲深入貫徹落實政府過緊日子要求,加快推進我縣債務化解,砸鍋賣鐵、全力以赴、用盡全力、窮盡辦法做好資產處置變現化解債務工作。

廣西柳州柳江區提出的今年下半年工作計劃中,就明確包括“砸鍋賣鐵”盤活處置資產實施方案。

來源:柳州市柳江區人民政府官網

青海海東市也在“砸鍋賣鐵”,下面這個截圖來自青海省發改委官網:

還有泉州。 2024年5月11日泉州市泉港區召開第37次常務會議,研究泉港區“砸鍋賣鐵”處置資產化解債務風險方案、強化預算管理堅持過緊日子。

第二,非稅收收入快速增加。

地方大量出現罰沒、倒查稅、異地執法等現象,爲過去幾十年所罕見,1-7月全國非稅收入2.4萬億,同比增長高達12%。

截至8月23日,已有23個省(直轄市、自治區)披露了上半年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其中,有20個省份非稅收入較上年同期增加,重慶市同比增長31.2%,爲目前已知增速最快的省份,吉林、青海、新疆三省非稅收入增速也在25%以上。此外,23省中,有16個省份非稅收入超過當地一般公共預算收入的三分之一。

黑龍江省則是例外,當地財政廳披露稱,從非稅收入看,上半年8個非稅收入項目“6增2降”。其中:罰沒收入增長26.5%。

第三,編外人員大清退,開始了。

2023年3月份哈爾濱開啓編外人員大清退之後,浪潮已經席捲全國,而且,不僅在清退編外人員,編制內人員也在精簡。

這一點,是官方的明令。

去年年初,官方發佈的《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中明確提出:

中央國家機關人員編制精簡5%的目標,還要求地方也要着手精簡。地方黨政機關人員編制精減工作,由各省(自治區、直轄市)黨委結合實際研究確定。縣、鄉兩級不作精減要求。

而今年,縣鄉兩級也做了要求。

7月21日,新華社正式公佈的二十屆三中全會上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於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文件中,明確提出:

穩妥推進人口小縣機構優化。

02

大清退,開始了

2023年3月,黑龍江省省會哈爾濱發佈《哈爾濱市級機關事業單位編外用人清理規範工作方案》,提出集中力量和時間開展市級機關事業單位編外用人清理規範工作。

也就是說,這一輪精簡隊伍的浪潮,由東北開始掀起。

對編外人員的精簡,主要針對五類:執法輔助類、普通(公益)輔助類、窗口服務類、技術技能類、後勤服務類(條件不允許外包的)。

精簡力度則按照事業單位的空編額度不同而不同:

空編率5%-15%,編外用人精簡5%;空編率15%-25%,編外用人精簡10%;空編率大於25%,編外用人精簡15%。

所謂的空編率,簡單理解就是正式編制人員還未滿員。比如某機關單位需要10名編制人員,但通過考試錄取的只有8個,空編額就是2人,空編率就是20%。

哈爾濱此次對編外精簡的原則是,空編率越大,對編外精簡力度越大。

哈爾濱之後, 陝西安康、江蘇徐州、合肥肥西縣、長沙雨花區等地都發布了類似文件。

合肥肥西明確提出,編外人員現在只減不增。長沙雨花區已經精簡了5%。

陝西延安出臺了《延安市機關事業單位編外聘用人員管理辦法》,提出:

機關公務員(含參照公務員法管理事業單位工作人員)崗位、重要涉密崗位、行政執法崗位和人事財務等重點崗位,一律不得使用編外聘用人員。有經營性收入的事業單位,一般不覈定財政負擔的編外聘用人員。有空缺編制和編內人員能夠保障工作的,不予覈定編外聘用人員。安全保衛、衛生保潔、維修維護、園林綠化、車輛駕駛等後勤服務推行社會化、市場化,實行勞務外包,不予覈定編外聘用人員。

並且還提出編外人員平均工資要控制在2800元以內。這是要用底薪主動逼退一些編外人員。

此外,根據澎湃新聞披露,雲南楚雄、廣東惠州、湖北十堰等地正進一步規範編外聘用人員管理,一批管理辦法接連落地。

今年10月底,以打火機產業聞名全球的湖南邵東縣公佈了清退成果:

邵東大力覈減編外用工規模,清退編外人員,明確市直單位、鄉鎮(街道)編外用工分別不超過編制數的10%、15%。 累計清退編外用工300餘人,節約財政資金2000萬元以上。

今年4月份,湖北省十堰市披露:

通過清理規範,編外人員減少了326人,節省財政成本約1500萬元。

去年9月份,湖南常德市臨澧縣發佈消息,經過兩個月的清理規範,共清退編外用工163人,節約財政資金200萬元以上。

不僅編外人員在清退,編制內人員也在精簡。

早在2020年,財政吃緊的山西省就選取了忻州市河曲縣、臨汾市浮山縣、太原市婁煩縣、呂梁市石樓縣、晉中市榆社縣、長治市黎城縣6個人口不足20萬的小縣開啓整編改革試點。

並且在2021年提出,全面推進事業單位改革,機構精簡59%,編制精簡59%。

去年,湖南省古丈縣、安徽省4個常住人口較少的縣(區)、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瑪多縣、江蘇、湖南、湖北、內蒙古、江西等都已經開展了整編改革試點。

今年上半年, 四川內江市發佈的《內江市機構改革方案》提出,結合部門職責任務和履職情況,按照3%比例對市級行政編制進行覈算精減。

河南省漯河市發佈的《市直機關行政編制精減和核定專項方案》提出,對市直機關行政編制採取“一刀切”的辦法,統一按3%的比例精減,共精減54名。

甘肅省發佈的《甘肅省行政編制精減方案》,按照5%的精減比例,紮實推進行政編制精減工作。

其中的青海瑪多縣,是迷你小縣城。 2022年GDP才3.95億元,土地面積雖廣,但人口才14796人,比很多鄉鎮的人口都要少得多。湖南的古丈縣,人口也只有10萬,是湖南省人口最少的縣城。

今年考公大省山東,也開啓了全省事業編制改革,打破鐵飯碗,推動事業編制轉變爲合同聘任制。

精簡成果方面:

在精簡之下,山西婁煩縣精簡人員編制341名,下沉鄉鎮人員編制56名,節約人員經費3410餘萬元,運行經費約990萬元。

山西石樓縣精簡力度同樣大,黨政機構精簡了37.1%,事業單位精簡了31.1%。節省了5000多萬元的開支,人員經費減少了2200多萬元。

山西那曲縣,改革後36個黨政機構精簡爲22個,135名領導職數精簡爲114名,186個涉改事業單位整合爲40個,1964名事業編制覈減爲659名。

青海瑪多縣,改革後黨政機構由25個精簡爲20個,其中黨委機構6個、政府部門14個,精簡比例爲20%。31個涉改事業單位調整優化設置爲28個。

安徽省淮北市,截至6月底,全市61家黨政羣機關中,29家精簡了68個內設機構,精簡率達20%。

03

清退與精簡背後的邏輯

背後的邏輯,肯定是缺錢,但又不僅僅是缺錢,也有人口趨勢改變因素。

第一,錢是關鍵。

體制內人員越來越多,國家財政就越來越大,不堪重負。

看一組數據。

有機構算過一筆賬:

中國財政中,向政府僱員支付的勞動報酬佔政府可支配收入的比重在近十年來不斷上升:從2012年的33%左右,提高到了2019年的超過50%,再到2020年以後的超過60%。

比如某西部省份人口小縣,總人口僅4萬餘人,但財政供養人數近2500人,全縣總人口數與財政供養人員比例爲16.9:1。

據新華社2001年8月的一篇報道,爲了與上面對接,陝西一個人口只有4萬左右的黃龍縣有機構308個,財政供養人員達到4400人;2000年全縣的財政收入是859萬元,而支出卻高達3159萬元,其中90%以上是用於人員工資。

這種狀況放在過去經濟蒸蒸日上、財政狂奔的年代,或許還可以運轉自如。然而,在內外環境變化的今天,必須要進行機構編制改革才行。

從財政角度來看,我們的財政在黑天鵝平復之後,2023年增長不錯,但結構性不確定性仍較大。

2024上半年,財政部數據顯示:

上半年,全國一般公共預算收入115913億元,同比下降2.8%。此外全國賣地收入。

這種背景下,上至中央下至地方都在強調過“緊日子”。

我們一直以來的現狀是,中央有錢,但地方有缺口。但中央的財政盈餘,也只能填補地方一半的缺口而已。

從上圖可以看到,中央需要填補地方的缺口在逐年擴大,壓力也越來越大。

這一點可以從中央財政轉移支付角度看到。

財政部數據顯示:

2023年中央對地方一般公共預算轉移支付首次突破10萬億元,達到了102945.19億元。

這一數據,創下歷史新高。

製圖:城市財經;數據:財政部

製圖:城市財經;數據:財政部、各地統計局

轉移支付壓力加大的同時,地方政府另一個錢袋子賣地收入,在快速縮水。

我們知道,中國八十年代初,開啓了中央與地方財政分竈吃飯的模式,賦予了地方更大的行政權力各種它能控制的資源,並且把這些資源經濟化。其中土地資源便是其中之一。

各地賣地收入都是歸於地方政府使用。

此外,全國賣地收入,自2021年見頂之後,已經兩連跌,2023年只有57996億元,相較於高點時期,下跌了33.38%。

製圖:城市財經;數據:財政部

進 入2024年,趨勢並沒有改變。財政部數據顯示,2024年前三季度,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收入23287億元,同比下降24.6%。

這對於地方政府而言,相當難受。 賣地收入是地方的主要錢袋子,對於很多經濟、產業薄弱的地區來說,更是維持運轉的主要力量。

這部分收入跳水,財政吃緊程度可想而知。

最關鍵的是,還有被擺上檯面的地方債。去年以來,中央開啓了發行特殊再融資債券,緩解地方的三角債壓力。

去年8月份, 財新網發佈的一篇週刊《怎樣消化地方債》中披露了一個消息:

中央銀行及金融機構將參與一攬子化債,其中包括安排特殊再融資債券大約1.5萬億元,但獲得特殊再融資債券額度較多的某個西南部省份需要付出一些代價,其中包括將公務員縮編20%。

西南部省份,將精簡20%的編制人員,也即要砸碎20%的編制人員飯碗。

以此看來,縮編已經成爲減少地方財政壓力和債務負擔的重要途徑之一。

除了通過機構編制改革節約成本外,前幾天發佈的重磅文件 《中共中央關於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也着重強調了稅制改革,提出:

建立權責清晰、財力協調、區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係。 增加地方自主財力,拓展地方稅源,適當擴大地方稅收管理權限。 完善財政轉移支付體系,清理規範專項轉移支付,增加一般性轉移支付,提升市縣財力同事權相匹配程度。建立促進高質量發展轉移支付激勵約束機制。推進消費稅徵收環節後移並穩步下劃地方,完善增值稅留抵退稅政策和抵扣鏈條, 優化共享稅分享比例 ……

但這是未來的事情,當下通過機構編制改革節省成本,纔是普遍做法。

第二,人口趨勢改變。

隨着全國人口見頂轉向,收縮型縣市數量越來越多,人浮於事現象越來越嚴重。

本號之前梳理過一遍公佈2023年常住人口數據的城市情況,發現:

目前公佈2023年常住人口數據的270個城市,157個人口在減少,5個持平,108個增加。

製圖:城市財經;數據:各城市統計局

去年的結果,公佈數據的268個城市,143個城市人口在減少,2個持平,121個在增加。

人口減少城市在進一步增加,背後是越來越多的小縣城人口在收縮。

據 統計,在全國2000多個縣域單位中, 人口在20萬以下的多達400多個,其中5萬人以下的袖珍縣(市)有80多個。

當人口收縮後,需要提供服務的人員,自然富餘,需要進行優化 。

正因爲人口趨勢改變,越來越多的縣市陷入了人口通縮,所以今年的二十屆三中全會上才明確要求:穩妥推進人口小縣機構優化。

除了優化機構,小縣合併,也是大勢所趨。

04

體制內人員越改越多

2020年山西省拉開機構編制改革以來,全國機構編制改革結果到底如何?

從各地披露的情況來看,編制內都在精簡,然而 這些被精簡的體制內人員去哪了?是被裁了?還是平調去別的機關單位了?

官方對此沒有任何報道,主流媒體也沒有報告過他們的去向。

答案,可以從住建部、財政部與央行聯合發佈的年度公積金報告中得到。

來看兩張圖,第一張是《全國住房公積金2023年年度報告》中披露的各單位住房公積金繳存情況,第二張則是2020年的數據。

來源:《全國住房公積金2023年年度報告》

來源:《全國住房公積金2020年年度報告》

從上面兩張圖可以看到:

第一,截至2023年末,全國72萬個國家機關、事業單位,一共爲4835.9萬人繳存了住房公積金。這些人,就是嚴格意義的體制內人員,是吃財政飯的人員。此外,還有國有企業27.12萬個,一共爲3054.97萬人繳納公積金,這些人雖然不是吃財政飯,而是市場飯+壟斷飯,但同樣都是體制內人員。

所以,以2023年年末數據來看,當下狹義的體制內人員,有編制、吃財政飯的(政府機關+事業單位)一共是4835.9萬人。廣義的體制內人員(加上國企),是7900萬人。

這一數據只少不多。因爲不少政府機關、事業單位,有臨聘、勞務派遣人員(比如部分輔警)。他們長期在政府機關、事業單位上班,但勞動合同不是直接跟“體制內”籤的,所以在公積金繳存上無法體現。

這部分人到底有多少?尚未看到準確數據,有專家估計在數百萬人,甚至可能達到千萬級。

第二,國家機關與事業單位數量的確減少了,但人員在增加。

2023年國家機關與事業單位72.05萬個,2020年爲72.61萬個,三年減少了5600個。

但吃財政飯的體制內人員2023年4835.9萬人,2020年爲4513.36萬人,三年增加了322.54萬人。

此外,雖然不是吃財政飯而是吃“市場飯+壟斷飯”的國有企業數量,從2020年的21.57萬個增加至2023年的27.12萬個,三年增加了5.55萬個。人員從2020年的2907.38萬人增加至2023年的3054.97萬人,三年增加了147.59萬人。

以此計算,廣義體制內人員(國家機關與事業單位、國有企業)過去三年不僅沒有減少,還合計增加了470.13萬人。

換句話說,過去三 年機構編制改革,體制內人員越改越多。

如此看來,改革的力度還需要加大,還需要誠意。

所以,纔有了二十屆三中全會上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於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文件以及拉開的新一輪全面深化改革大幕。

回顧歷史,每一個朝代發展過程中都遭受過冗員的困擾,承平日久,官員隊伍指數級增長,國家財政壓力支出極速膨脹。

宋朝仁宗年間由范仲淹主導的慶曆新政,神宗年間王安石主導的熙寧變法,目的之一就是裁撤冗員,爲國家減少財政支出。 清朝雍正年間的整頓吏治,同樣如此。

當然,改革的阻力肯定很大,畢竟是要牽動既得利益者的蛋糕。但縱觀中國歷史,每一個王朝承平日久,改革都是必選項,沒有其他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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