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TW/消失的微笑曲線 學者林全何以深陷政治泥潭
學者從政有兩種典型,一是像江宜樺,緊跟馬英九身邊亦步亦趨,概括承受所有結果;另一個是像林全,跟在蔡英文、陳水扁後面謹小慎微,以一介書生入仕,身段優雅,常常笑臉迎人,更有財經專家的光環加持,紅塵是非不沾身,罕有藍綠政客的荒腔走板或貪腐傳聞。
儘管如此,根據臺灣指標民調的顯示,林全行政院團隊執政以來的施政滿意度,已經從「5.20」就職時的44.8%,一路下滑到了近期的35.3%。身爲這個被媒體界戲稱爲「老藍男」的內閣團隊閣揆,被這羣年紀已老大不小、藍皮藍骨又清一色是男性所拖累,讓媒體找不到亮點,更屢次因政策髮夾彎出包,連綠營立委也迭有怨言,使得其施政滿意度3個月內民調掉了4分之1。所幸行政院總預算案剛送達立法院審議,蔡英文還不至於陣前換將。不過,眼尖的媒體人發現,林全過往臉上自信的笑容消失了,接任閣揆初登場時流露的那股放棄千萬年薪、書生報國的豪氣,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日漸緊鎖的眉頭和越發冷峻的表情,以及偶爾露出的一絲苦笑。
陳水扁執政時期,一年換一個行政院長,這已是民進黨主政時期的常態。以蔡英文、林全深厚的交情、堅實的互信,林全在善後前朝國民黨留下的爛攤子,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蔡英文絕無可能棄林全而不顧—即使獨派大老吳澧培、辜寬敏要求換人做做看,蔡英文絲毫不爲所動;即使新潮流系力拱陳菊接棒,蔡英文也沒半點動搖。甚至,當總統蔡英文撈過界,插手部會人事,林全不慍不火的氣度,瀟灑從容的應對,展現了政壇少見的君子風度。蔡英文、林全兩人的默契令人佩服。
但獨派大老的施壓並非全然沒有道理,蔡英文完全執政的優勢,不同於陳水扁執政時朝小野大的弱勢處境。陳水扁初期要走新中間路線、統合論的兩岸路線,拉民進黨跟着跑的作風一度讓獨派人士翻臉,直到第二任末期,外部有兩岸關係冰封、烽火外交戰場失利,內部又有第一家庭貪腐疑雲、黨內分崩離析的危機,陳水扁不得不選擇回頭擁抱臺獨基本教義派取暖,以致最後嚐到失去政權的惡果。如今民進黨完全執政,綠營終於迎來自家人當朝,但林全負責籌組的財經團隊,還是選擇老藍男這一幫人,光憑這一點,就讓臺獨大老們咽不下這口氣。然而人盡皆知,內閣人事的主導權在蔡英文,綠佬們又不便衝自家女兒蔡總統隨便開炮,就只好拿自家侄子和前臺的林全開炮,吳澧培甚至撇開國安會秘書長吳釗燮的叔侄關係,跳出來狠狠地批評林全內閣。而林全9月18日換下屢屢失言的行政院發言人童振源,換上綠營海派大將徐國勇,也不無緩和獨派不滿的用意。
政策上的髮夾彎、大炮性格的政務官等,導致林全內閣施政滿意度大幅下跌,也讓媒體逮到機會大做文章,實實在在的政策反而失去了焦點。以立法院上個會期最受關注的勞工政策來說,蔡英文在競選總統時推出勞工週休二日,卻於當選總統後與工商團體協商推出「一例一休」的妥協性版本,以避免衝擊產業界的生態,引發社會強烈不滿。除了一例一休的定義模糊不清,還要在通過修法後取消勞工只紀念不放假的7天國定假日,這一發夾彎政策吃力不討好,勞、資雙方都不買帳,連自家召委林淑芬都挺不下去,甚至負氣上演失蹤記,延至此會期再審的變數亦難以預料。林全在一例一休政策上失分極大,也顯示出其思慮不周全、溝通不清楚的缺點。
還記得林全初上任,在回答國民黨立委費鴻泰質詢時表示,「慰安婦有很多人,當時可能是自願,也可能是被迫,新政府尊重各種說法」。這一說辭不僅極度缺乏政治頭腦,還當場惹惱費鴻泰,逼得林全當晚兩度透過發言人作補充說明,連民進黨立委也認爲林全態度模棱兩可,一般民衆更認爲民進黨遇到日本問題立場就軟化。這顯然是林全本身的問題,將執政黨與在野黨的角色混淆,致使敏感議題一再修正仍在藍、綠兩面不討好最鮮明的例子。
此外,農委會主委曹啓鴻還尚未就任就講出「美豬擋不住」的爭議言論,這般政策髮夾彎讓林全內閣付出代價。民進黨選前曾反對美豬進口,勝選後美方代表頻頻拜會蔡英文,引來美國施壓、關說的疑慮,難怪社運團體質疑民進黨有「打假球」的嫌疑,令林全內閣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再者,民進黨政府拒絕承認「九二共識」,以及在陸客火燒車事件中處置不當等等,導致陸客觀光團業務衰退了三成,部分業者生存不下去,9月12日逾萬人集結在總統府前抗議。不過,因行政院政務委員張景森在臉書表示「陸客是我們最需要交的朋友」,遭政院發言人童振源澄清此說是張個人發言,非政院立場,引起輿論諸多揣測,有人解讀張景森諂媚陸客,有人則批評童振源打臉張景森。林全放任內閣成員互賞巴掌,卻沒辦法解決旅遊業實際問題,曝露內閣紀律鬆散、自走炮不受控、兩岸政策無能爲力等亂象。
再說中美菲日多方角力的南海仲裁案,7月12日海牙國際法院仲裁庭宣佈結果,出乎意外地把臺灣扯入這起國際糾紛中,裁決書白紙黑字指「太平島是礁、不是島」,引發社會輿論沸騰,此亦令蔡英文與美日的信任關係瞬間降到冰點,亦意味臺灣喪失太平島周邊200海里經濟海域,漁權、油源等開發權益的損失難以估計。遭到美日出賣的蔡英文,誤判國際情勢是自食惡果,事後雖登艦喊話不接受判決結果、揚言不排除登島宣示主權也無濟於事,最後內政部長葉俊榮率隊登上太平島爲南沙醫院掛上招牌,然而已經難以挽回臺灣弱國無外交的難堪處境。
林全內閣施政滿意度下滑,又何止限於國防、外交、兩岸政策等重要議題。8月19日,兆豐銀行紐約分行爆出涉嫌違反銀行保密法及反洗錢法,遭到美國紐約州金融服務署(DFS)重罰1.8億美元,相當於新臺幣57億元。應對這一事件,即使擁有財經專業背景的林全,以及一票「政大幫」老藍男的金管監理官員,其行事馬虎、荒腔走板的離譜表現,更顯不及格。
這樁臺灣金融史上前所未見的大奇案,姑不論其中隱情、黑幕重重是何等不堪,僅就現任金管會主委丁克華避重就輕的一句「數字金額的小數點錯了」,這種唬弄輿論、息事寧人的荒謬說法,不知林全這位財稅專家作何感想?須知,銀行業每天嚴謹對帳,錙銖必較不容百密一疏,竟被美國查獲不法、罰以天價,時隔兩年丁克華才搪塞是「小數點的疏失」,企圖掩蓋真相。無怪乎林全內閣的民調數字還在無量下跌。
林全是學而優則仕的典範,他和政壇上打滾多年的政治人物不同。在2016年4月初蔡英文找他組閣前,林全的無黨籍、政大教授身份爲他加分不少,他曾經跟隨陳水扁一路從臺北市財政局長直達財政部長,雖經陳水扁深陷貪腐風暴,林全依然全身而退,可見其品德操守禁得起考驗。卸任官職後他轉向產業界發展,擔任臺積電旗下世界先進積體電路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擁有產官學界完美履歷的林全,如今卻身陷夾雜着國安、兩岸、藍綠、族羣等政治惡鬥的高度意識形態化的政治泥潭,這顯然不是他這樣性格直率、毫無心計的人所能適應。林全可以在阿扁執政時代出淤泥而不染,欲在小英時代綻放卻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