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新/美國「戰略清晰vs.戰略模糊」孰優孰劣?

美國過往的「戰略模糊」政策,已無法有效穩定臺海局勢。(圖/U.S. Navy)

●陳一新/淡江大學外交與國關係榮譽教授

美國學術界正展開一場「戰略清晰」(Strategic Clarity)與「戰略模糊」(Strategic Ambuguity)孰優孰劣的激辯。由於美國在11月3日舉行大選,辯論內容不僅可能衝擊到選情國際情勢,而且可能在選後持續對下屆美國總統對華政策造成深遠的影響。

總部位於紐約的「外交關係協會」(Council on Foreigh Relations, CFR)會長哈斯(Richard Haass)與研究員塞克斯(David Sacks)2日聯名在該協會旗下期刊外交事務》發表專文,呼籲美國對臺灣的支持必須毫不含糊,因爲唯有讓大陸清楚知道動武行不通,才能維繫臺海和平

CFR是全球公認美國最有影響力的外交政策智庫筆者對哈斯這次竟然率先倡議美國應在臺灣海峽提出「戰略清晰」深感訝異。2002年,筆者應邀參加在倫敦舉行的「國際戰略研究所」(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 IISS)的「反恐學術會議」。

當時,哈斯纔剛從國務院「政策計劃處」處長一職卸任,出任CFR會長,在大會發表主題演說。在Q&A 時間,一位女性來賓問及俄羅斯攻打車臣,爲何華盛頓不主持正義挑戰莫斯科?哈斯大約想了5秒鐘,用「政治現實」(political reality)回答她的問題。

在他們的文章中,哈斯與塞克斯提出了三大理由與一個但書爲「戰略清晰」辯護,首先,他們指出,過去40年來,美國不論由民主黨或共和黨執政,都不願明確宣示若大陸武力犯臺,美方是否會出兵保衛臺灣。由於這種刻意模糊的戰略,臺海兩岸皆無法確定美方是否會介入,因此使得陸方不敢企圖武統臺灣,臺方亦不敢貿然宣佈獨立

▲記者提問若解放進犯臺灣會如何因應?,川普答「中國知道我會怎麼做」。(圖/路透

不過,他們認爲,現在國際情勢已經今非昔比,「形格勢異」。如今美國的「戰略模糊」政策恐無法再協助維持臺海和平,因爲時空環境已今昔大不同,大陸現在已具備能力威脅美國利益與臺灣未來。由於大陸近年軍事實力大爲增強,早已非「吳下阿蒙」。在習近平主政下也愈來愈敢於推進其利益,美方有必要嚴肅看待陸方武統臺灣的可能性

其次,他們指出,美國政府應改採「戰略清晰」立場,清楚表明若大陸武力犯臺,美國必定會做出迴應,因爲「等到大陸對臺採取行動,美國再決定是否介入,這種做法將製造災難」。而「戰略清晰」政策將可降低大陸「誤判」,因而觸發臺海戰爭機率

不論未來誰當選美國總統,白宮可透過發佈總統聲明及行政命令,重申美國支持「一箇中國政策」,但明確宣示若大陸武力犯臺將予以迴應,同時表明美國不支持臺灣獨立

第三,爲了加強嚇阻作用,美方也應在該區域部署更多海空軍力,並針對臺海情勢備妥緊急應變計劃。美方亦應提供臺灣協助,包括探索簽署《自由貿易協定》(FTA)的可能性。

他們提出的一個但書則是,「戰略清晰」政策並不包含將承認臺灣或升級美臺關係,也不包括簽署雙邊《共同防禦條約》,因爲這類做法恐會迫使習近平提前動武。

▲美國在臺協會臺北辦事處(AIT)前處長包道格。(圖/資料照)

不過,前美國在臺協會(AIT) 臺北辦事處處長包道格(Douglas Paal)顯然對他們提出的「戰略清晰」持保留態度,並提出三點質疑。第一,美國所有的防衛承諾,包括對日本南韓這些盟國的防衛,都受制於美國憲法程序,這使得這些防衛承諾是有條件的,而具有一定的模糊性

第二,若美國對臺防衛保證明確化,則「戰略清晰」意味着當臺灣的政府拋出更極端的政策觀點 (例如臺獨),美方也依舊提供安全保護,那臺灣的政府何須經營兩岸關係

第三,日本與南韓是否會支持「戰略清晰」,因爲可能會牽動他們與美國的安保條約,也不無疑問。

顯然,包道格是想要提醒哈斯與塞克斯所主張的「戰略清晰」在涉及到美國總統的戰爭權以及「安全困境」等方面可能考慮欠周。首先,如果美國總統採取「戰略清晰」政策,則他在處理日本、南韓與臺灣軍事危機時可能會陷入被動,甚至落入這些國家蓄意製造的「戰略陷阱」,而被他們拖下水

其次,如果「戰略清晰」爲美國政府所採納,則不啻變相鼓勵臺灣與中國大陸愈走愈遠。以目前蔡英文政府在去年推動並通過的「國安五法」與「反滲透法」而論,這些法律已經一步一步鼓勵臺灣和中國大陸「脫鉤」。

一旦「戰略清晰」成爲美國政府的政策,蔡政府將更有理由與大陸切斷關係。過去30多年來,每當兩岸關係不佳時,美國就會勸告臺灣改善兩岸關係或鼓勵兩岸對話。難道美國從此以後都希望兩岸長期對立,永遠處於緊繃狀態?果真如此,華盛頓採取「戰略清晰」的用心恐怕也值得推敲。

第三,一旦「戰略清晰」成爲美國政府的政策,則美國是否會進一步在印太地區長期推動「反中政策」,不僅可能引起日本、南韓的疑慮,也可能激化中國大陸的反美情緒,爲長期的美中關係帶來難以逆轉的後果,甚至讓美中兩國提早攤牌

「戰略清晰」政策固然有助於嚇阻中國大陸武力犯臺,但美國的盟國國與夥伴也應做出相應與明確的保證,才能讓此一政策可長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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