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暉的第一次創業史:鏈家10萬經紀的樓市狂想

本文發表於2013年,記述了鏈家嚴密的運作邏輯和地產經紀的生活,可以管窺左暉精密、高效、重執行的管理風格以及極富前瞻性的技術思維。

文/ 熊元 陳曉平 編輯/ 陳曉平

陽春三月的北京二手房地產交易市場火爆異常,地產經紀們歡樂地忙碌着。

劉嘉及其團隊就是其中的幸運兒。劉嘉2011年4月加入鏈家地產,現爲北京朝外片區區域經理,領導着4家店面、近80人的經紀團隊。

從早上8點到晚上11點,24小時開機,無週末無休息日,3月,劉嘉一直維持着滿負荷的工作狀態,“白加黑”、“5+2”的付出帶來 “日進斗金”,團隊成交了60套二手房。

若以每套350萬元的均價計,交易額約2.1億元,鏈家傭金爲總價款2.7%,劉嘉團隊一月創造了超過550萬元的“業績”。

或許,劉嘉應該感謝3月初的房產新政“國五條”。交易成本預期增加,市場出現了“搶搭政策末班車”恐慌現象。

據北京住建委網站公佈的數據,3月,北京全市二手住宅網籤總量達43870套,實際成交約2.7萬套,創下了有記錄以來的新高。

在3月,鏈家地產在北京成交9000套左右,若以每套房300萬元均價計,鏈家地產單月交易額超過270億元,大約等於綠城中國或者雅居樂地產一年的營業額,佣金總額超過7億元。

如果說北京是全國房價上漲的風暴中心,那麼,鏈家地產則恰處於“風暴眼”的位置。

在北京,鏈家地產是一道無處不在的風景。在北京725平方公里的城區,鏈家佈下了830家門店、超過了1.6萬名經紀(含租賃經紀),幾乎涵蓋所有住宅小區和樓盤

從2008年起,鏈家穩居北京二手房交易量的榜首,且市場份額不斷增長,在其目標市場(扣除遠郊縣住宅以及城區寫字樓、工業地產等非住宅類交易,其目標市場約佔北京不動產交易的78%),鏈家的市場份額從2010年30%、2011年38%升至2012年的47%,今年預計將超過五成。

由於北京主城區新盤供應量日漸萎縮,無論購房或者租賃,但凡在首都求一安居之所,鏈家幾乎是一家繞不開的公司。不遠的未來,只要身在中國任何一個一二線城市,鏈家或許就會在身邊。

最痛恨的價值觀

北京二手房交易市場從1998年開始起步,2001年形成有規模的交易量,那一年11月,來自西北的“北漂”左暉親歷了地產經紀的諸多黑暗後,在北京朝陽區甜水園社區開了第一家門店。

鏈家的誕生正逢其時。

“2001年到2005年,北京市場新房交易量大體從10萬套增長到20萬套,此後又逐步回落到2010年的10萬套左右,新房供應量在2005年達到頂點後,二手房交易量開始迅速攀升,2005年到2007年,北京市的二手房成交量從3萬套增加到7萬套。” 北京鏈家經紀管理中心高級經理謝永春說。

從2001年成立到2005年,從1家店到20家店,鏈家用了整整5年;2005年到2007年的機會窗口,鏈家乘勢而上,果斷開店,店面從20家增加到近300家,成交量從2005年的1500套左右增長到15000套,增長10倍,一舉奠定了鏈家的江湖地位

“我最痛恨的價值觀就是小富即安。”左暉曾如是表示。

過往10年,調控政策迭出,每一次調控政策,二手房市場總是呈現“政策—觀望—低迷—平穩”的波狀往復循環,成交量“上躥下跳”。

然而,每一輪調控週期,左暉總是堅持做多,結果踏準了節奏,尤其在2005年、2008年二手房交易萎縮時,中介公司普遍收縮戰線,關閉門店大幅裁員,鏈家卻選擇逆勢做多。

“2005年,政府出臺營業稅,我們自己嚇一跳,但是堅持對市場的樂觀判斷,果斷開店,兩年時間就甩開了多數競爭對手。”謝永春說。

2008年的地產經紀關店潮兇猛,全北京二手住宅市場月交易量曾經只有3000套,情況危急,鏈家所有高管不得不親自去一線管業務,幫經紀人開單。即便如此,鏈家沒有倉促關店,更多的是將對手騰挪出來的好店鋪盤下來,進行存量優化。

“因爲鏈家運營的整體盤子較大,承受力較強,市場蕭條期我們傾向於觀察,謹慎行動,調整節奏慢於同行,”謝永春說,“但是當市場啓動的時候,鏈家的開店速度則快過同行。”

當2009年市場快速啓動,鏈家店面不到兩年間又從300家迅速增加到600家。

《21CBR》記者曾經親眼目睹鏈家開店的高效。3月初的一天,北京地鐵十號線二期成壽寺站附近一個閒置的店鋪,記者首次看到鏈家的招聘啓事;第二天,店招、電腦、桌椅等辦公設施全部到位,已有經紀忙碌;第三天,該片區鏈家所有的房源信息全部公示,已正式營業。在離這家新店不到500米處,就經營着一家鏈家門店。

2010年,北京鏈家成交二手房4萬套,交易額約800億元,佣金達到20億元左右,至2012年,鏈家成交量3.2萬套左右,成交額超過1100億元,佣金達到33.15億元。

然而,規模不是鏈家故事的全部。

左暉尤其在意效率指標,“鏈家的規模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店均效益是行業平均水平的三倍”。全北京地產經紀門店大概4500-5000家,從業的經紀在5萬人左右,鏈家以六分之一的店面、三分之一的經紀人數,獲得了50%左右的目標市場份額。

那麼,二手房經紀“一哥”是如何煉成的呢?

“洗盤”的騷擾

二手房經紀的核心工作,看似簡單,無非是找房源、找買房人,然後促成交易。其中,房源是經紀生意的核心資源。

現在,多數業主依然選擇多家經紀公司爲其服務,此類房源在鏈家的系統中被定義爲“共享”。

除了業主委託的 “共享”房源,“開拓”新房源是經紀人入行的基礎能力,有效資源往往靠經紀一步一步從所管轄的樓盤中跑出來。但凡開拓一個新房源,即便由同事帶領客戶完成交易,經紀都能得到10%-40%的佣金分成。

買家在市場上一定難覓非中介的房源——經紀一定想方設法收攏下來,而業主也經常收到經紀的騷擾電話——但凡業主一絲念想,必有經紀電話的時時迴響。

過去很長時間,電話銷售是重要的找房源方式和“破單”渠道。在行業內有一種說法叫“洗盤”,即經紀人將整個小區業主的電話通打一次,通常成功概率較小,但是新手依然經常嘗試。

在同行中,鏈家經紀尤爲鍥而不捨。

文化人士王小山由於不勝其擾,曾在2012年末發出“人肉左暉”的反擊,“鑑於鏈家地產業務員每月電話騷擾20次以上,特1000元求其董事長左暉號碼。”左暉的號碼在第二天即被公佈。

鏈家經紀的執着,與其考覈機制緊密相關。

與一般經紀公司考覈交易額,鏈家考覈基層管理人員的則是市場份額,其將北京城區5000個左右的目標樓盤進行分區,要求店長或者區域經理在細分區域內深耕細作,在轄區達到50 %-60%的市場佔有率。

房產經紀公司普遍採取跟隨式的開店策略,房源競爭激烈,其中,短期競爭靠體力甚至哄騙,簡單粗陋。

比如承諾高價出售,劉嘉指着社區路邊隨處可見的中介信息牌,評論說“這是獲取房源和客戶最基本的一種方式,很苦很累但效率高”。

長期則靠經營,須做感情投資,資深經紀人多擅長此道。在鏈家做了五年經紀的楊清在服務片區積攢了一批業主資源,節假日短信問候下,他們賣房總在第一時間想到她。

爲了獲取更多的房源,鏈家推出了一種產品“速銷”,鏈家會事先向業主交納部分保證金(通常爲數千元),承諾在一定期限(通常爲一到三個月)、一定總價範圍內幫業主賣掉房子,否則保證金爲業主所有。

簽訂合同後,鏈家會安排一名特定的經紀專職跟蹤速銷房,提供包括保潔、及時反饋、周邊市場分析等服務。速銷房往往由鏈家獨家代理,目前鏈家整體房源中有1/6左右爲速銷代理。

“整個北京我們大概每一個月有兩萬多的房屋委託,其中三千到四千宗委託是速銷。”謝永春說。

事實上,市場購房主流人羣的變化,正潛移默化地強化鏈家獲取房源的優勢地位。

北京房價高企,除了家境好的“啃老族”、都市金領,買得起城區二手房的買家多數是換房,此爲“連環單”,這部分改善性需求的人羣比例越來越高,楊清的客戶羣體中六七成都是“連環單”。

鏈家在北京市場份額大,他們看中的房子多半由鏈家代理,由於房產買賣涉及大額資金交易和大量法律文件,“連環單”的客戶若對接不同的經紀公司,會麻煩許多,“他們十之八九願意獨家委託鏈家出售房產。” 楊清說。

冰淇淋中的“情報”

獲取房源的同時,要找買家。

北京不缺買房人,帶看過程,經紀人最大的噩夢是“跳單”。

北京購房總價款動輒三四百萬元,中介費高達七八萬元,鏈家的核心服務是帶看房源,買家付出高額中介費往往於心不甘,有強烈動機跳過經紀,聯繫房主直接交易。

但是,在鏈家“跳單”真的很難。

“跳單”最關鍵的環節在於聯繫電話——想辦法獲知業主的,或者留下自己的(希求業主主動聯繫),而經紀們必須“嚴防死守”。彼此暗中角力,又不能失掉體面,其間上演了各種版本“鬥智鬥勇”的故事。

鏈家朝陽常營片區的金辛,曾經遇到過一對買房人,“帶看”前後短短90分鐘內,買家接連使出了“三招”:

第一招,女買家藉故上廁所,將名片留在了業主的洗手間;

第二招,帶看後的1個小時後,買家重新摸黑(已經晚上10點)找到房子,試圖聯繫業主;

最絕的是,他們與業主攀談了15分鐘,得到了女主人籍貫、公司名、所屬部門、工作年限等信息,在第二天直接找到了女主人。

劉嘉在帶看時,有次一位買家很熱情地塞了一個未開封的冰淇淋給房主,他不防其中“有詐”——冰淇淋中裝了寫有聯繫方式的紙條

“所幸業主與我們關係非常好,單獨將收到的紙條拿給我們,”劉嘉說,“幾個同事研究半天,無法想象那張紙條是怎麼被塞進沒有開封的冰淇淋裡面的。”

客戶們有“張良計”,經紀們有 “過牆梯”。

楊清每次帶看買家,都有意識不走正門或繞彎走,儘量讓買家不能定位房源的具體位置;如果業主不住帶看的小區,她會禮送業主出去,如果業主住小區,就儘量禮送買家,如果發現買家對某套空房興趣甚濃——資深經紀一眼就能看出來,她甚至直接在房源外面守着,所有一切就防止兩頭直接聯繫。

別嘲笑這種守株待兔式的守候,楊清可堵到過買家不止一回。

金辛則特別留意看房過程中的細節。但凡買家與業主攀談——她曾耐着性子聽完雙方談過一個半小時的風水、一個小時的佛學,她都非常警覺,一旦涉及個人信息,就直接插話打斷對話。

帶看前,她會提示業主將可能泄露個人信息的物件全部收起來,名片、工作證自不用說,甚至連隨意擺放的孩子校牌、長輩病歷、業主畢業照都不放過。

爲了防止買家跳單,鏈家要求經紀人在“帶看”過程中籤一份“看房確認書”,該文件具有法律效力。

如果被證實逃單,客戶需要賠償鏈家房款的2.2%。近幾年,鏈家打贏了幾宗買家逃單的官司。

“只要有業主的委託信息出售表和客戶籤的看房確認書,逃單的風險就小很多。”楊清說。

不過,最有效的防範措施就是牢牢鎖定房主,說服其接受鏈家委託。

在速銷或者獨家的模式下,業主均會做出承諾。金辛遭遇的買家之所以跳單未遂,就在於業主屬“連環單”的速銷客戶。

如果是“共享”房源,就要說服教育,“我們反覆告知房主,大額資金私人交易存在隱患,一定要接受經紀服務。”楊清現在不怎麼擔心跳單, “交易金額越來越大,買房人不一定能找得到可靠的房主,房主又擔心過戶後錢收不回來。”

由於房源是稀缺資源,房主將交易成本完全轉嫁於買家,沒有動機主動承擔任何風險來幫助買家省錢。

即便如此,時有買家嘗試“跳單”被經紀發現,這時候,厲害的經紀們會給客戶點“顏色”。

楊清有一次“帶看”,“買家趁我不注意給房主塞了個小條,結果被我看見,我一把搶過來撕個粉碎。”

隨後,楊清厲色堵住買家,打電話給店長,店長迅速將附近3個店面大幾十號人召集過去形成對峙,買家緊張而難堪,幾分鐘後被放行,悻悻而去。

故事到此並未結束。店長在對峙場面中並未現身,隨後致電被堵的買家,唱起了 “紅臉”好言寬慰,勸說好房源難得,只要買家有意,願意居中與業主幫忙砍價,買家驚嚇之餘好生感激,單子談成了,中介費順利得手。

對於經紀而言,沒有絕對的朋友或者敵人,一切正如電影《教父》中的臺詞—— It’s only business。

精英

對於鏈家而言,較“跳單”更大的挑戰,是自己的經紀 “做私單”。

鏈家的經紀分爲A1-11一共11級,工資由無責任底薪、提成和福利保險構成。

從2011年開始,普通經紀的底薪爲2000元,每躍進一個級別就增加300元工資,最高級別A11的底薪爲5100元。

經紀的考覈期以相鄰的2個月爲一個週期,普通經紀人如果想提升一級,需要連續三個週期,每個週期完成3萬元以上的“業績”,3萬元在公司稱之爲“跳點”。

一旦業績不佳,經紀的職位便會重新往回退,甚至可能被辭退,這種“能上能下”的機制簡要概括爲“三升兩降”。

“業績”在鏈家是一個專用名詞,與一般人認知中的“佣金”有所不同。鏈家收取的佣金是成交額的2.7%,但這並不構成經紀的全部“業績”。

由於獲取房源和達成交易的經紀往往不是一個人,在兩者之間首先要進行利益劃分,這個比例視房源的獲取方式而定。

其中,獲取房源信息的經紀可得佣金總額的30%,在鏈家,房源部分有三個業務動作——信息錄入、所屬和實勘,可由一人或者多人完成,分成比例分別爲10%、15%和5%,達成交易的經紀只得70%;而速銷房源,獲取房源的經紀可得到佣金的40%,做單經紀只分60%。

在一個月內,如一名經紀完成多宗交易,“業績”會累加,根據累進的抽成比例進行提成,8%—30%不等,由於房價猛漲,標準已數度調整。

目前的標準是:8000元以下,抽成8%;8001-15000元,抽成12%;15001-30000元,19%;30001-60000元,23%;60001-100000元,27%;100001元以上,30%封頂。店長在全單佣金上提取5%作爲業績,抽成一樣實行累進制。

一名做單經紀在鏈家完成一宗價值300萬元的交易,若此爲“共享”房源,做單經紀的業績只有56700元,最終分得的提成不過10681元。

理論上,買家可以向經紀支付低於佣金總額但高於業績提成的價款,激勵經紀人幫忙做私單。然而,當《21CBR》記者以買家身份,向受訪的10名鏈家經紀提出類似建議時,無一例外遭到婉拒。

1.6萬名經紀人散佈在上千平方公里的作業面,鏈家自有精細管控之道。

首先,鏈家構建了非常完善的SE(Sales Efficiency)系統,“經紀人只能通過SE系統調看房源信息,系統記錄着經紀人業務動作的所有痕跡,在接到委託之後,經紀人必須在一定時間內記錄到系統上。根據記錄信息,公司會通過電話回訪等各種機制進行監督。”謝永春說。

《21CBR》記者在調查過程中,曾收到鏈家總部兩次回訪電話——此電話同樣鍥而不捨,對服務態度、所看房源等信息進行確認。

在鏈家,店長和區域經理都是業務出身,協助經紀“開單”的同時,擔負着防止“做私單”的職責,層層監督,在捕捉下屬任何貓膩方面,他們有着天然的嗅覺。

楊清的店長只要發現疑似情況,就會強勢要求經紀交出手機查驗,“雖然手機信息是隱私,但我們自證清白,只好交出去,幾個來回下來,真有心思的人都不免膽怯”。

金辛的店長則是直接看守“速銷”房源的業主信息,每次約看房都由店長聯繫。由於成交佣金按業績分成,經紀們彼此也相互監督,做私單得串通,風險非常高——誰知道欲勾連的同事會不會是店長佈下的眼線呢?

在鏈家,有着“紅黃線”的管理規定,列明瞭所有違規行爲。觸犯一次紅線,辭退,永不錄用;觸犯一次黃線,給予“一級過失”,觸犯兩次黃線等同紅線。“做私單”是絕對不可觸碰的紅線。

然而,控制或懲罰並非杜絕私下交易的全部。

楊清手上有現成的房主和客戶資源,也清楚公司嚴密管控制度仍然存在的漏洞,她沒做私單首先是不願意這樣做,因爲她覺得是“偷”,“偷”讓她有着天然的羞恥感

“羞恥感”首先源自家庭背景,鏈家在招募經紀時,喜好來自小城市或者城郊老實本分的孩子,有一定學歷但並不要求太高。

鏈家的人事政策不允許招聘熟手,寧願要剛畢業的新人從頭教起,以免行業的陋習滲入。楊清和金辛都來自南方的小城,大專畢業進入鏈家。

在公司內部,鏈家倡導“能者多勞,多勞者多得”,晉升沒有名額上的限制,推崇榮譽文化,提供相對公平的平臺。受訪的不少經紀說,既然可以憑努力正大光明掙到該得的一份,爲什麼要做私單呢?

劉嘉是其中的佼佼者,在過去兩年中,他從見習經紀人起步,經紀人、高級經紀人、店長直到升爲區域經理,2012年進入“精英社”,稅後年收入達到40萬元。

“精英社”由鏈家所有高業績的銷售精英們組成,在鏈家,大家都以進精英社爲榮。

最新進入標準是:區經理全年業績排名前15名,店經理全年總業績排名前200名、租賃部分業績排名前20名,以及總業績排名前250名的經紀人、租賃業績綜合分數排名前30名的經紀人可以入社。

除此之外,全年無“一級”以上投訴和過失、企業價值觀等都會被計入考覈範圍。

社會流傳着各種經紀暴富的傳說,事實上像劉嘉這樣的鳳毛麟角。據楊清介紹,買賣經紀進入“精英社”的門檻大概爲年業績80萬元,每月業績在7萬元左右,稅後收入不過1萬多元。

而銷售行業的殘酷與心酸則往往被忽略,對於那些辛苦勞作沒有開單的經紀而言,每月到手不足2000元,在北京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

一名買賣經紀的新人若是3個月不開單,鏈家會將其掃地出門,即便他們極端出色,如果不做管理職位走專業路線,空間也相當狹窄,公司最高級A11基本不用奢望,全北京只有5位,底薪也不過5100元。

他們穿着筆挺的工作制服、撮合數百萬元大交易的同時,多數都住着平房、地下室或者數人羣居的隔間。

房子是經紀天天在銷售的商品,對其中絕大多數,這種商品遙不可及——楊清在2011年前曾經有過買房的想法,2012年末新一波房價上漲後徹底斷了念想。

鏈家經紀們受限的不止是能力,多數經紀都沒有北京戶口,2010年前,據說爲節省成本,鏈家將人力資源管理外包給了前程無憂,鏈家經紀們的繳稅、社保均不在北京(經紀們沒有住房公積金),其後北京出臺的限購政策們讓經紀們猝不及防,即便是銷售精英都只好望房發出一聲嘆息。

從“腳踝”到“腰帶”

鏈家經紀的艱辛,唯有自知。

早8點40分上班,晚上10點下班是常事,沒有雙休日,因爲要照顧買賣兩頭的時間。

用楊清的話來說,這是一個“體力和腦力結合到極致的活”。現在她仍記得,2008年初因爲賣出了一套250萬元的房子——那個時候屬於大單,她花2180元買了一輛電動車作爲給自己的獎勵,爲此成爲同事羨慕的對象,因爲他們帶看全靠自己一雙腳走。

現下使用的愛瑪電動車已經是第4輛代步工具了——耗損實在太嚴重。不過,好現象是不少精英經紀已經買車了,楊清說,平均到每家門店都有一輛——掙了錢不讓買房,總得搞個車吧。

由於過於艱辛,一線經紀人員中超過30歲的不多,現在楊清已過30歲,最近一直在四處打聽淘寶的生意經,以求轉型。

金辛畢業入行大半年,長得非常清秀,入行淺,今年3月乘着好光景已賣出了2套房,但有好幾位客戶告誡她趁早轉行——“幹這行對找男朋友沒半點好處”,她準備在地下室重拾英語的本專業,以後能成爲一名英語老師。

一線經紀們普遍感到迷茫與無助,這行的關鍵不在艱辛,而是沒前程、不體面。作爲一名擅長數字型管理、草根創業的老闆,左暉對此一清二楚。

每年鏈家的年會,左暉會問員工,如果以身體部位做比喻,經紀行業地位屬於身體哪一個部分?過去很多年,多數員工都回答——“腳踝”。

“這個行業太缺乏反省,也缺乏投入。”左暉說。2009年起,IBM[微博]全球企業諮詢服務部副合夥人許方開始接觸鏈家,儘管左暉挖了他不少人馬,但他對其評價甚高,稱其爲地產經紀行業的“顛覆者”,稍帶有點理想。

“地產交易的火爆和鏈家的成長速度,左暉自己都沒有想到,但他很清楚,低層次的競爭持續,行業一定完蛋。”差不多正是從那時起,鏈家開始提升內部管理能力。

2010年起,鏈家率先在行業推出了一系列變革措施,比如,在獨立房產信息網站“鏈家在線”上發佈“真房源”信息,統一服務界面——由單一經紀人員對接買房人。

這些舉措助推了鏈家市場份額的提升,背後依託的是龐大的後臺系統和數據庫支撐。“對於我們內部來說,怎麼去保證所有人發佈的信息是真的?

比如有經紀發佈了五號樓2801的房子,實際上樓只有27層,你怎麼知道沒有2801?我們採集北京所有存量房的數據建立數據庫,系統只能選擇,不能錄入。”左暉說。

那麼,北京到底有多少套存量房呢?610萬套!

計算機專業出生的左暉對於IT系統和數據庫有着一種天生的敏感和偏好,爲推進鏈家數據庫和後臺系統,2010年6月起,他每年投下5000萬元。

“我們現在有將近500臺服務器,每天后臺系統訪問的請求達1000多萬次,每天鏈家的後臺系統產生接近200個T的數據。”左暉說。

時髦地說,這家公司正在向“大數據時代”進化。

很多經紀在感受公司的變化。從2011年起,不少員工說行業地位已經到“腰部”了,這多少讓左暉覺得欣慰,“至少是一個別在褲帶上的行業了”。

但是,鏈家不乏嚴厲的批評者。

在爲高房價所苦的買房者看來,鏈家的存在就是一種赤裸裸的掠奪:經紀除了帶看數套房,後續並沒有值得稱道的服務,憑什麼收取高達2.7%的中介費?

左暉的解釋是:“中介服務比較貴,因爲交易難,高價的房產成交效率非常低。”

楊清作爲一名資深經紀,平均一個月也就只賣一套房,左暉羅列了世界各地區地產經紀的收費標準說明他收費不貴:美加澳地區6%,日本6%,臺灣5%,法國2.5%,莫斯科10%,南非8%。

但無可否認的是,鏈家的規模效應正在提升其議價能力。行業的平均費率是2.2%,鏈家是2.7% ,其中2%爲中介服務費,0.5%爲服務保障費,主要針對後期服務,比如貸款、過戶、協調爭議等。

鏈家官方稱,剩餘的0.2%“大多數情況下涉及一些有複雜交易的單子,比如墊資、按揭貸款等,具體由門店決定”。可是,在《21CBR》記者調研過程中,不管交易是否複雜,2.7%的費率經紀們分毫不讓。

無疑,鏈家是房價暴漲的受益者,左暉卻表示不希望房價上漲。

“表面上,若是中介費是3%,房價從100塊錢漲到150塊錢,中介費能多收一塊五,但是我們寧可你買的房子是100塊錢,因爲交易更易達成。”他認爲,調控效果不顯,源自政策思路太過單一,“好像總覺得有十個人要買房必須要蓋十套房子,其實或許一所房子都不用蓋。”

左暉打了個比方:城裡三戶人家,A家小兩口住50平方米房,新添寶寶想換個大點的;B家房100平方米,孩子大了也想換個大的;C家老兩口住150平方米房,感覺冷清想換小房子,還能多筆活錢。

A家買了B房,B家買了C房,C家買了A房,三個購房需求滿足,卻一套新增住房都不需要。“調控總在擡升交易成本,控制需求,但是供應端做得比較少,具體到供應,又是增量想太多在存量上想太少。”

關於房價,左暉並不願說太多,他很明白,房地產連帶經紀當下是衆矢之的,如果可能,他更願悶聲發大財。

地產經紀這行左暉正越玩越有味道,他已在上海、杭州、南京、成都等地佈下了5000名左右的經紀,根據其長期規劃,未來鏈家經紀總數將達10萬名!

就中國一二線城市居民而言,“兩公里三鏈家”的勝景很快會出現,北京鏈家經紀的故事將在他們身邊重演,北京樓市的一切,與他們其實一點都不遙遠。

(注:文中楊清、金辛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