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航／這世界爲什麼會有歐巴桑這種生物？
▲見多識廣的歐巴桑們總是非常放得開，像這羣來自大阪的女團「歐巴醬」平均年齡63.5歲，身穿豹紋裝唱着Rap瞬間爆紅。（圖／翻攝自《歐巴醬》臉書）
大過年的一般餐廳沒開，百貨公司的美食街總是特別壅擠。在用餐時段，我看到兩位幸運的女士，因前批團客正好離座，於是一人衝向桌子一側，火速扔下大衣、提包、雨傘，幾秒內佔下10個位子。旁人雖想切入，卻慢了那麼一動，只能望座興嘆。
佔位成功後，其中一位女士低聲問對面的：「這樣會不會太誇張？」另一位回答：「不會啦！反正我們都是歐巴桑了！」然後兩人相視大笑，豪氣萬丈。
看到這情狀，不得不讓人思考「歐巴桑」這種生物到底是什麼，又是怎麼誕生的。
「歐巴桑」詞源，顯然是來自於日文，但卻有非常本土的文化涵義。在多數狀況下，「歐巴桑」當名詞使用時，指的是中年以上的婦女，但7、80歲以上的長者，卻也不太會被以此稱呼。因爲「活力」似乎是個關鍵性指標，沒有超乎常人的「活力」，就不太會被稱爲「歐巴桑」。
當然，「恥力」也是歐巴桑的特徵，「活力」過了頭，很容易就變成「恥力」（臉皮厚度）過強。也因爲「恥力」太強，就其他族羣看來，臺灣歐巴桑的形象可能是比較偏向負面的；不只在美學表現方面，在道德表現上，「歐巴桑」也是頗有爭議的族羣。
幾乎所有人都擁有一些對「歐巴桑」感到側目的經驗，就算是「歐巴桑」自己，也會其他「歐巴桑」十分感冒。除了一些常見的買賣衝突、你爭我搶外，像是用路態度與觀念不佳，都讓「歐巴桑」在「馬路三寶」中強勢佔到一角，甚至兩角。
還有，如果大衆運輸上發生讓座爭議，擔任「錯認有需要讓座位者爲健康年輕人而出言責罵」的白目、反派角色者，也常常是具有「歐巴桑」形象的人。許多「搞不清楚狀況」的都市傳奇，也都有「歐巴桑」角色。
▲百貨公司週年慶常見歐巴桑們爲了兌換贈品而起爭執。（圖／記者季相儒攝）
「歐巴桑」就這樣被定型爲「懂得爭取自己權益，有正義感的人」，但對於高階的道德與美學標準的認識卻不足，因此，其展現出來的，只是廉價的教條主義、利己主義思維。這是很刻板的形象。那，這樣的形象公道嗎？
你可能會發現，要找到「歐巴桑行爲」並不難，甚至不論男女老幼都可能做出「歐巴桑行爲」，或進入「歐巴桑狀態」，但要真的找到一個完全符合上述「歐巴桑」負面形象的人，卻可能沒那麼容易。
中年婦女很多，可是那種正宗「歐巴桑」並不多。或者說，你覺得別人家可能有正宗「歐巴桑」，但自己家的媽媽、姊妹、太太，或甚至「自己」，只是有一點「歐味」，但沒有那麼「歐」。
至此，我們可以轉而思考一種可能性，即「魔王論」。各人類文明的早期時代，在解釋世界運作時，常會出現「魔王」這種角色；人們會把惡事的責任推給「魔王」，認爲這若不是「魔王」造成的，就是受了「魔王」的影響。
「我的小孩在家很乖，都是被外面朋友帶壞的。」這種話聽過吧？這就是「魔王論」的當代表現。而到了當代社會，大家沒有共同的宗教信仰，「魔王」便轉變成不同形式，以零碎的形象存在。「輟學的朋友」、「外勞」或「歐巴桑」，就常成爲新的「魔王」，用來解釋一些你懶得去深究並解決的問題。反正如果有問題，推給他們就好了。
這當然不是種健康的道德態度，就算這些「魔王」真造成一些社會問題，但也不見得是「每次」道德爭議的真正核心。每個道德衝突都有其複雜的脈絡，不是隨便歸之「輟學的朋友」、「外勞」、「國民黨（民進黨、共產黨）」，或「歐巴桑」就能有效解決。
你應該找到真正的犯錯者、真正的犯錯原因，並且解決這種原因，才能處理問題。
一開始提到的美食街搶位子事件，雖然佔多個位子沒啥大不了，只要你動作比別人快，吃完早點閃人，那就還好。但輕易的用「都已經是歐巴桑」爲由，終止對自身道德責任的檢討，可能讓自己的道德標準愈來愈低，這將會造成深遠的負面影響。
有些學者說這叫「標籤化思考」，也有人認爲，這是將自身責任推給「不存在的他者」，這些說法都有其道理，但也太過深奧。你只要記得，碰到任何價值衝突，都該保持思考的習慣，而不是以簡單的制式答案（如「歐巴桑就是這樣啊」）爲結論，而輕率中止討論。
▲不只百貨公司週年慶，傳統市場也是歐巴桑們大顯身手的戰場之一。（圖／記者黃克翔攝）
像是美食街的那兩位女士，如果能討論出「我們吃完就早點離開吧」的結論，或許會比「反正我們都是歐巴桑」要來得更有意義。同樣的，諸如讓座之類的爭端，也不應以嘲笑「正義感破錶但判斷力爲零」的「歐巴桑」做結，而是以找出最適切的讓座行動原則爲目標。
也就是說，嘲笑或自封爲「歐巴桑」，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製造出更多問題。「歐巴桑」形象的誕生，很可能是基於我們自身對於道德責任的輕忽，只有消滅心中小小的「那種歐巴桑」，我們纔有可能在道德世界中找到出路。
這不太容易，但應該不會比在美食街佔位子難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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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偉航，筆名人渣文本，經營粉絲專頁「特急件小周的人渣文本」，輔仁大學哲學博士，專長爲倫理學，曾從事政治公關工作，目前爲時論專欄作家。本文不代表公司立場。88論壇歡迎多元的聲音與觀點，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