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憲春：中國2023年經濟運行的突出特點

題記：2024年1月18日，北大國發院中國經濟觀察報告會第67期舉辦，主題爲“中國經濟2024：立與破、挑戰與機遇”。本文根據統計學者許憲春的主題演講整理。

我從以下四個方面總結中國2023年經濟運行的突出特點：一是從生產角度，即從三次產業增加值和主要行業增加值的角度，二是從需求角度，也就是從消費需求、投資需求和淨出口需求的角度，三是從收入角度，也就是從居民、企業和政府收入的角度，四是從價格角度，即從消費領域價格和生產領域價格的角度。

一、生產角度

首先，從生產角度來看，經濟運行表現出以下三個突出特點。

第一，經濟增速持續恢復。

根據國家統計局發佈的數據，2023年GDP增長5.2%，比上一年提高2.2個百分點，增速明顯回升。一至四季度GDP同比分別增長4.5%、6.3%、4.9%和5.2%，除了由於上年同期基數較低（僅增長0.4%），導致二季度同比增速較高之外，季度GDP增速逐季升高，呈持續恢復態勢。

第二，第二產業增速持續回升，對經濟增速持續恢復做出重要貢獻。

2023年，第二產業增加值增長4.7%，比上年提高2.1個百分點，回升幅度較大。分季度看，一至四季度分別增長3.3%、5.2%、4.6%、5.5%，二季度增速相對較高，是由於上年同期基數較低（僅增長0.9%），剔除基數影響，增速逐季升高，呈逐季恢復態勢，對經濟增速持續恢復做出重要貢獻。

分行業看，工業生產穩步回升。2023年，工業增加值增長4.2%，比上年提高1.5個百分點，一直四季度分別增長2.9%、4.5%、4.2%、5.2%，剔除上年二季度基數影響，增速逐季上升。其中，規模以上裝備製造業增加值增長6.8%，增速較高。建築業表現良好，增加值增長7.1%，比上年提了4.2個百分點對第二產業增長做出重要貢獻。

第三，第三產業表現突出，對經濟增速貢獻最大。

2023年，第三產業增加值增長5.8%，比上年提高了2.8個百分點，比GDP增速高0.6個百分點，且四個季度增速均高於GDP增速,對經濟增長貢獻最大。如果說季度GDP增速呈上升的走勢，第二產業，特別是工業起主要作用，那麼年度GDP增速比上年提升，第三產業起到主要作用。可以說，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對2023年GDP增速發揮的作用有所不同。

在第三產業中，接觸型服務業的恢復較爲明顯。住宿和餐飲業，租賃和商務服務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批發和零售業四大行業增加值增速較高。其中住宿和餐飲業增速最高，達到14.5%；批發和零售業增速最低，也有6.2%，均高於第三產業增加值增速。這主要是由於三年疫情之後居民生活受到的限制解除，旅遊、出行活動激增，帶動了接觸型服務業的快速發展。

第三產業中的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保持高速增長，增速爲11.9%。該行業在2020年一季度GDP下降6.9%的情況下曾達到14.6%的增長，對緩解GDP下降幅度起到了重要作用。三年疫情期間該行業一直表現突出，多數時候增速都保持在兩位數，2023年仍然保持高速增長，爲第三產業發展注入重要動力。

二、需求角度

第一，消費需求拉動作用明顯提升，對經濟增長做出主要貢獻。

2023年，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到82.5%，比上年提高43.1個百分點，拉動經濟增長4.3個百分點，比上年提高3.1個百分點，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明顯提升。一到四季度，消費需求貢獻率持續保持在60%以上，對各季度經濟增長都作出主要貢獻。

居民消費支出增速顯著恢復。2023年，全國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同比名義增長9.2%，實際增長9.0%，分別比上年回升7.4和9.2個百分點。一至四季度，全國居民人均消費支出累計同比名義增速分別爲5.4%、8.4%、9.2%和9.2%，累計同比實際增速分別爲4.0%、7.6%、8.8%和9.0%，兩者基本上都呈逐季回升走勢。

分城鄉來看，城鎮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名義增長8.6%，實際增長8.3%，分別比上年提升8.3和10.0個百分點。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名義增長9.3%，實際增長9.2%，分別比上年提升4.8和6.7個百分點。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增速在上年基數較高的情況下依然高於城鎮居民，可見農村居民消費支出恢復快於城鎮居民，爲消費需求的回升做出重要貢獻。

分類別看，教育文化娛樂、醫療保健、交通通信、其他用品及服務支出增速較快，最高達到17.6%，最低也有14.3%，對居民消費支出增長作出重要貢獻。

政府消費支出也是消費需求的一部分。雖然沒有具體數據，但1-11月全國一般公共預算支出增長4.9%，其中與政府消費相關的支出仍然保持增長。

第二，投資需求貢獻率明顯回落，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不足。

2023年，投資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爲28.9%，比上年回落17.9個百分點，回落幅度較大；拉動GDP增長1.5個百分點，僅比上年提高0.1個百分點，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不足。一至四季度投資需求貢獻率分別爲39%、31.3%、25.4%和23.1%，呈逐季回落走勢。

固定資產投資增速放緩。2023年，固定資產投資增長3%，增速比上年回落2.1個百分點。

從製造業投資、基礎設施投資和房地產開發投資這三大領域投資看，製造業投資和基礎設施投資是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的主要支撐。2023年，製造業投資增長6.5%，比上年回落2.6個百分點，但仍保持較快增長，增速高於全部固定資產投資3.5個百分點。基礎設施投資增長5.9%，增速比上年回落3.5個百分點，但仍保持較快增長，增速高於全部固定資產投資2.9個百分點。房地產開發投資是固定資產投資增速的主要拖累項，2023年下降9.6%，降幅比上年收窄0.4個百分點，但降幅仍然較大。

第三，淨出口需求持續走弱，向下拉動經濟增長。

2023年，淨出口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爲-11.4%，比上年回落25.3個百分點，向下拉動經濟增長0.6個百分點。一至四季度，淨出口需求貢獻率分別爲-6.2%、-16.6%、-19.8%和-3.1%，均向下拉動經濟增長。即使淨出口需求對經濟增長的拉動爲0，經濟增速也會達到5.8%，接近6%的水平。

2023年，貨物貿易進出口總額增長0.2%，其中出口增長0.6%，進口下降0.3%。根據商務部統計，1-11月服務進出口總額同比增長了9.0%，其中服務出口下降6.8%，服務進口增長23.5%。

因此，從需求角度看，經濟增長主要靠內需拉動。房地產開發投資和淨出口這兩個因素對經濟增長的向下拉動作用非常明顯。

三、收入角度

第一，居民收入增速穩步回升，農村居民收入增速快於城鎮居民。

居民收入在三年疫情期間大幅波動，但2023年相對穩定。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名義增長6.3%，實際增長6.1%，分別比上年回升1.3和3.2個百分點，呈穩步回升走勢。

2023年，經濟增速爲5.2%，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實際增速爲6.1%。居民收入實際增速快於經濟增速。

分城鄉看，農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名義增長7.7%，實際增長7.6%，分別比城鎮居民快2.6和2.8個百分點，農村居民收入增速快於城鎮居民。

第二，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總額下降，降幅持續收窄。

近年來，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總額波動較大。2023年，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總額下降2.3%， 1-3月份同比下降21.4%，1-6月份下降16.8%，1-9月份下降9.0%。顯然，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總額的降幅在不斷收窄。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總額的變化對工業生產影響較大。

分行業看，2023年，在41個工業大類行業中，27個行業利潤總額增長，14個行業下降。其中，上游原材料行業利潤降幅明顯收窄，特別是黑色金屬、有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在需求回暖和上年低基數的共同推動下分別實現利潤增長157%、28%；中游裝備製造業利潤增速持續提升，如鐵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運輸設備製造業，電氣機械和器材製造業利潤分別增長22%、15.7%；下游消費品製造業利潤不斷改善，食品製造業，酒、飲料和精製茶製造業，菸草製品業利潤分別增長4.2%、8.5%、15.3%。

第三，全國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增速回升。

2023年1-11月份，全國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同比增長7.9%，增速比上年同期提高10.9個百分點。由於上年同期增值稅大規模留抵退稅政策影響，基數較低（增速-3%），因此在一定程度上推高了2023年1-11月份的增速。

四、價格角度

第一，消費領域價格漲幅明顯回落。

2023年，CPI上漲0.2%，漲幅比上年回落1.8個百分點。其中，食品價格由上年上漲2.8%轉爲下降0.3%，主要是豬肉和鮮菜價格下降導致的。受國際油價下行影響，能源價格由上年上漲11.2%轉爲下降2.6%，對CPI影響較大。從月度看，CPI最高漲幅爲2.1%，最低漲幅爲-0.5%。CPI漲幅較低。說明需求不足。

如果扣除食品和能源價格，考慮核心CPI，則上漲0.7%，漲幅相對穩定。大多數月份同比漲幅都穩定在0.6%至0.8%之間，高於CPI的漲幅。

服務消費持續恢復，帶動服務價格回升。全年服務價格上漲1.0%，漲幅比上年擴大0.2個百分點。其中，出行類服務價格上漲較爲明顯，如飛機票、賓館住宿、旅遊和交通工具租賃價格漲幅較高。

第二，生產領域價格持續下降，降幅由擴大轉爲收窄。

生產領域價格波動較大。最高漲幅出現在2021年10月，達到13.5%，之後一直回落，直到2023年年中降至最低點，隨後降幅逐漸收窄。受國際大宗商品價格下行、部分工業品需求不足以及上年同期基數較高等因素影響，PPI同比下降，下半年降幅收窄，全年PPI下降3%。從2021年10月的13.5%一直下降到2023年6月的-5.4%，相當於18%-19%的波動幅度，波動性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