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山島居生活 寂寞是奢侈的極致

島居生活 一天

需要知道的是,在來普陀之前,“行色匆匆”這幾個字是要從臉上抹掉的。這樣你就大可不必乘飛機,從半升洞坐上一艘快艇,任它在海上顛簸搖晃,就這樣一點點的近了,傍晚時分的蓮花洋是金色的,你的視線模糊在點點波光中,船駁岸了,微腥的海風撲面而來,操着一口福建話的海客、沉重的行囊、黑瘦的香客,於是你的腦海中一下子涌出了許多詞,諸如流浪、漂泊、鄉愁、歸宿、彼岸……你就這樣帶着複雜如織的情緒,帶着難以言說的憂愁和欣喜上岸了。

上島時天色已漸暗,腹中空空,該吃點東西了。找一個漁家飯莊坐下來吧,不用看菜單,魚蝦貝蚌都生鮮的擺在那呢。點一份銀魚煎蛋,營養,可以果腹,再來個辣炒蟶子,就着那芬芳撲鼻的楊梅燒酒,味蕾全被打開,半日的風塵僕僕舟車勞頓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別因爲即將入夜而沮喪了,去紫竹林漫步纔是正經事,赤着腳踏在那些乾淨的木頭梯級上,你會驚喜於它帶給你的溫暖質樸的觸感。圓月當頭,梵音渺渺,如果你是一個人來的,之前可能會擔心有一點孤獨,但這會兒你就會慶幸自己的選擇了,真的,在有些情況下孤獨是適宜的,比如此刻,這完美的時光,他人即地獄。

走累了,在路旁找個石凳坐下,於是你想起了許多事,前塵往事,陳年舊事甚至前生的事。坐着嘆口氣吧,這個地方可以釋然一生的心結。夜深了,就踏着月光回去,如果是夏天,每走幾步路旁就會有一個青蛙蹦出來,然後你們彼此嚇一跳,就帶着這樣的輕鬆心情,入眠。

這裡不會有鬧鐘干擾你的清夢,但是鳥兒就顧不了那麼多了,它們一大早準來到你的窗前嘰嘰喳喳,但話又說回來,這麼美好的時光,誰又捨得貪睡?

早上的空氣好清新,你會發現別人比你起得還早,普濟寺門口已經遊人如織了。站在蓮池上的八角亭中,近山青黛,盡收眼底。如果是夏日,那滿池的荷花千莖萬葩,香氣若有若無,於是你也半真半假的醉了。

普陀山是不能錯過素齋的,扔掉平日那些濃油赤醬吧,可人家款待你的也絕不是想象中的青菜饅頭。菜一道一道的上來了,賣相十足,精緻可口。你大呼上當,這哪裡是素齋,分明是山珍海味啊!那麼你錯了,這些的確是用豆製品五穀做的,只是工藝不能告訴你。

對了,記得有個素齋館門口有一家賣鐵蓮花的小店,小姑娘每天用不同顏色的花兒泡在玻璃茶壺裡,據說能清肝降火。蓮花在透明的壺中綻放,茶湯淡黃色微苦,其實味道不是重要的,買一個純白色的淨瓶攜一支蓮回去,簡單的情調纔是長久的。

午後的陽光無比溫柔,即便走路去南海觀音也不覺遙遠,看着禮佛廣場上五體投地的善男信女,你的心也開始肅穆和虔誠起來,擡頭向上看,陽光灑在觀音菩薩金色的面龐上,一起都那麼祥和寧靜。“願天下再無疾病苦難”,你心裡默唸着,心裡有股博大的情愫如海水般漾漾流淌。

總該捎上點什麼回去,去百年香華古街看看吧。雖然普陀山隨處可請佛像,但這裡有幾家店還真是不錯,請佛像也是講緣分的,你一眼看到了哪一尊,覺得她面容安詳,像是在對你微笑,那麼別猶豫,帶走她,她會在以後的歲月裡一直凝望着你,守護着你。

觀音餅清香可口,舟山的海鮮甜美,於是你的行囊一點點鼓了起來,心也漲滿了,竟然是,離愁別緒。

島居生活 一週

第一天

來到仙境了,該先把身上的凡塵洗去,你其實真的需要更深刻的明白什麼是“人間第一清淨地”的真正含義。去百步沙海濱浴場吧,那裡的風溫柔澄澈,沙細膩潔淨,在這裡盡情地游泳,沐浴陽光,玩沙灘排球,享受這難以複製的美好愜意的時光。

如果遇到一個有月亮的夜晚,那就完美了。在灑着金輝的沙灘上漫步吧,不用舉頭看月亮,因爲月亮已經揉碎在海水中了,或者你也可以一直仰頭看,但它會美得使你訝異,使你喘不過氣來,這美麗浩瀚得有些虛幻,要什麼樣的巨石才能夠在此落地生根?或者竟是,一沙一世界?你悟出點什麼來了嗎?

玩累了,睡一個好覺。明天,該開始你的朝聖之路了。

第二天 第三天

請先沐浴淨身,焚香,更衣。

其實朝聖的意義除了關乎心靈,更在於它的形式美。“山逢曲處皆藏寺,路欲窮時又遇僧”,行走在妙莊嚴路上,你就會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了。每每當你抱怨山路曲折陡峭沒有窮盡時,前方總會驚現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宇,而當你抱怨路途孤絕時,那鳥聲婉轉,濤聲隱約,又會帶給你安慰。你看到那容顏滄桑的進香女子,她三步一叩首,於是你在想,究竟要登上哪一級臺階,纔會把人生的煩惱甩掉?轉角處你遇到鬚髮皆白的老僧,布衣飄舉,拾級而上,他一語不發,卻剎那間道破了天機。

是該去看她一眼的時候了,你知道爲了這一眼,多少人跋涉了千山萬水啊。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心中懷着什麼樣的信仰,當你看到她,都不能不動容。那藍天之下,碧海之上,彷彿獨有這樣的一尊菩薩,她在高處,沐浴着日月光華,含笑不言,照見衆生之苦。南海觀音的腳下,究竟是不是世界盡頭?這一次,你恍若真的來到彼岸了。

第四天

你知道嗎?普陀山上有一顆樟樹已經1000歲了,它正好與普陀山佛茶同齡。1000年了,僧人們圍坐在這樹下先聞香,再觀形,後辨色,它蛻掉如星閃爍的白茸,一彎彎在水中舒展,如黛眉微蹙。

“南無觀世音菩薩……”,今天,湊巧你也坐在這樹下,也學着這樣默唸十遍,再呷一口,茶味亦如千年前清新悠長。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得今生的擦肩,而你今天呢,竟用了浮生半日,就這樣拿起又放下,飲盡又斟滿,這需要怎樣的緣分呢?

轉眼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把磐陀石漆成金色,你的視線在霞光萬道中模糊了,你的心也在這柔柔的金色中融化了。

第五天

半夜從美麗的夢中醒來,睡不着了?那就去看日出吧,洗把臉順着百步沙往北走,穿過那條小松嶺就是朝陽洞,你會發現已經有人早早地等在那了。朝陽洞上有一座小亭子,在那裡看日出的角度是最好的。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浩渺的大海上,遠方的船隻鳴着汽笛駛近,從一片的溫暖的紅色中逐漸清晰,微紅、淡紅、深紅、閃着亮光的紅,又大又圓的太陽就那樣毫無防備的跳出來了,差點灼傷你的眼睛。“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你心裡默唸着,情緒變得前所未有的繽紛壯美,是的,一切都是新的,這美好的開始啊。

第六天

早上三點四十分,伴着晨鐘看衆僧魚貫入殿,夜幕依舊低垂,數百人的大殿安靜如寂。半頃,但聞禮器齊鳴,僧侶們唸誦經文,託着長長的尾音,香火冉冉升起,青煙繚繞。在搖曳的燭光中你在想,究竟是怎樣甘於寂寞的人,才能終日守着粗茶淡飯,青燈古佛?你一早來到佛頂山上,想要尋找一個答案香雲路有點長,有點陡峭,於是還沒到華頂,你似乎已有點明白了。前方是飄渺的雲霧,後方也是,你看不到去處,也不知道歸途,正迷茫間,隱約有禪院鐘聲響起,一縷檀香飄過,霎那間你領悟了:原來寂寞是奢侈的極致。

第七天

“不到洛迦山,就不算朝完普陀”,其實你對俗衆的說辭一向不屑一顧,但最後一天,你還是決定去了。從碼頭上船,洛迦近在咫尺,航程卻需半小時,這一路水勢澎湃起伏,是不是真像人所說的,須經24個蓮花浪才能到得彼岸?人生,又會遇到多少個蓮花浪呢?洛迦山的燈塔在不停閃爍,幾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被它指引迷津,而它永遠立在那,不動。

你該走了,下次來時,也許遠遠的就能望見它。

島居生活  一個月

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你從容的細細品味,那就先別急着出發,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吧。如果你打算享受奢華,那麼住在雷迪森禪修酒店是不錯的,五星級國際標準,絕對的舒適和細緻的服務,吃早餐時你可能會遇到許多金髮碧眼,他們手持念珠,身背香袋,煞是有趣。但我更建議你選擇一個經濟的地方,畢竟時間不算短,你已經是要在這裡“生活”了。

如果甘於寂寞寡淡,住在寺院裡最好,普陀山有許多寺庵兼辦香客住宿,於是你可以朝聞晨鐘,晚聽暮鼓,你的生物鐘會被調整成僧人的早課時間,你的胃也會逐漸適應那些粗茶淡飯,一個月後,你驚喜地發現自己身體輕健,神清氣爽,修行生活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當然還要找點事情做,如果你對植物感興趣那就太好了,普陀山的古樹名木有66種,都是你在別處很難見到的。穿上一雙輕便的鞋子出發吧,用幾天的時間去尋訪,當你在山頂上,叢林中找到它們,那份驚喜是難表的。細細觀察它們枝幹的肌理,葉子的顏色,用相機記錄下來,如果幸運的話拾一片葉子回去做成書籤,你可以做成一本日記,用影像和文字珍藏經歷送給你最親愛的人,多麼絕妙的禮物!

如果你爲情所傷,來普陀山消磨記憶是最適宜的,看看那些矗立千年的巨大石頭,看看那些香樟樹和鵝耳櫪吧,它們哪一個的生命不早於你我?放心,你的那些許苦痛,早在觀音菩薩的眼裡了,只是她暫時還不給你答案,因爲時間會告訴你,這一切其實真的很短暫。

一個月的時間,足以忘卻傷痛和煩惱,一個月的時間,也可以使你適應一種全新的生活,回到喧囂的都市,你可能會有點不習慣了,那麼沒關係,隨時再來。

島居生活  一年

別否認,能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呆上一年的人,他在心靈意義上絕對是個詩人,或流浪漢。當然你是自由職業者的話最好,網絡、行囊和習慣孤獨的心,有了這些你在普陀山就會感到富足。

租一間合適的房子是首要問題,普陀山民風淳樸,你可以安心的租住在一個山民家裡,魚蝦、貝類、蔬菜都是新鮮的,買來自己烹飪便是。懶的話也可以把伙食交給房東來安排,他們製作的食物雖不能做到多麼細緻考究,但家常口味總是更加親切溫馨。

找點營生幹吧,學古琴是個好主意。聽說普陀山有幾位高僧操得一手好琴,雖然尋訪到他們有些困難,但只要你有心,終能得償所願。何況學琴並不是難事,幾個月的時間你就可以糊弄一下外行了,當然想要精通沒那麼容易,古人說琴有三個特點:易學,難精,知音少。一切還看你的天賦和造化,但有一點,“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這樣的意境你在都市裡那些營造人工風雅的琴館裡是絕對找不到的。等你回去的時候,自然也具有些許仙風道骨的氣質了。

或不妨去寺院謀份差事,幫助僧人們收拾禪院,生火造飯,簡單質樸的生活,雙手勞動,慰藉心靈。也可在酒店當個服務生,把你的微笑和友善帶給過往的遊人,不亦樂乎?

海邊做瑜伽,有什麼不可以呢?沙灘是最舒適的墊子,海浪是最自然的音樂,在這裡舒展身體,滌盪心靈,一年下來,你的身體會發生怎樣驚人的變化,試着體驗一下吧。

如果覺得悶了,你可以乘快艇去沈家門吃海鮮大排檔,只需20分鐘,那裡人聲鼎沸、觥籌交錯,偶爾從寧靜中抽離出來去感受塵世的繁華,也是一樣的美好。

一年過去了,你早已養成了每天清晨在海邊散步的習慣,你已經學會了許多舟山的方言,甚至可以用簡單的方言與老鄉們問候了。如果你並沒有覺得漫長,也還不想回去,那麼你可以開始考慮,在這裡住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