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宗慶後

在混亂與無序中尋找生機

在風險與挑戰中突破束縛

在洗牌與重組中創造機會

遊離於狠角色和新階層之間

強橫熾烈又謙和恭順

與國家、時代、個體命運周旋

在突破、對抗中順應潮流

1988年6月的杭州,高溫、燥熱。

宗慶後坐在辦公室裡一邊抽菸,一邊審覈前段時間在杭州日報徵集來的產品名稱,愁雲慘淡,一言不發。

當同事讀到“娃哈哈”時,宗慶後眼前一亮,臉上的疲態一掃而光,嘴角略過一絲笑意,掐滅菸頭,拍了一下桌子,喊出“這個名字好”。

43歲的宗慶後,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產品。

得意並沒有忘性,他走出辦公室,看了看教室改建的廠房和簡陋的生產流水線,宗慶後陷入了沉思。

“我真的能成嗎?”

想起自己在“舟山西伯利亞”農場荒蕪的十五年,在杭州校辦紙箱廠、電扇廠、電錶廠蹉跎的十年,以及在弄堂草臺班子裡折騰的數月。

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成了,另立山頭,敗了,重頭再來。

爲了挖技術人才,宗慶後把三室一廳的房子送給工程師,並給員工下死命令:該加班加班,該熬夜熬夜,就是死也要死在車間裡。

四個月後,第一批娃哈哈兒童營養液從生產線上傳輸下來的時候,宗慶後淚流滿面。

難,太難了,但這還沒到最難的時候。

爲了打開銷路,宗慶後選擇負債經營,把一半的資金用在砸電視廣告,這意味着,如果失敗,留給宗慶後的只有天價債務。

接下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命運從此不再難爲這個中年男人。從微末到龐然,兩次問鼎中國首富,一手締造了橫跨飲品、乳製品、保健品的綜合生產企業,打造國貨之光,樹起浙商標杆,硬扛實體加工業的獵獵大旗。

但我們不去討論娃哈哈集團在商業上的巨大成功,也不去討論白手起家的雞湯謊言。

高齡創業的企業家很多,諸如49歲的陶碧華、43歲的任正非、40歲的柳傳志······以及宗慶後,他們都有那個年代企業家共同的特點:強創始人印記,我即是企業。

一視財經採訪宗慶後時曾提過一個問題:聽說在娃哈哈買一個掃帚都要您親自批,是真的假的?

宗慶後沒有否認,說那是在公司還比較小的時候。

“都說我在娃哈哈大權獨攬,這一點說得對,第一代民營企業家都有這樣的特點,不集權內耗太大,根本做不起來,這是時代造成的。”宗慶後很坦然的承認這一點。

這種與現代企業模式完全相悖的管理方式,恰恰是來源於初代企業家的無跡可尋與無路可退。

因爲那個年代的創業者,稍有不慎,就是萬丈深淵。

正如“觀點人物”所說:娃哈哈都是一家強創始人印記的企業。只要宗慶後認爲對的,有價值的,他都會堅定做下去。

這是特殊時代的特殊企業現象,但在宗慶後身上,這並不特殊,甚至是一種冥冥之中的註定。

爺爺是張作霖的財政次長,太爺爺官居二品,外婆是前清格格,外公是郵政局長,父親是民國那批擁有現代商業意識的創業者,顯赫的家室與錢塘宗氏的榮光,註定他無論生於什麼時代,都擁有改變命運的強烈自覺性和超越時代的高度前瞻性。

但他謙遜地說:我只是普通人,幸運地趕上了好時代。

不做房地產,不做金融,遠離熱錢、快錢,紮根實體,專注於主業,日拱一卒,小步快跑。

以及,製造業拒絕互聯網。

儘管後來的宗慶後也走進了直播間,積極擁抱新經濟,人們也從不懷疑他的實業情懷。

但這是媒體給他總結的標籤,與褒貶無關,也不論是非對錯,只是將一類企業家與他的傑出企業躍於公衆。

關於新經濟,2006年的雲棲大會上,兩位杭州首富的曾不止不休地爭論過這個話題。

但如今,一個遠遁他鄉,一個斯人已逝。

宗慶後身上集合了84派企業的大多數特質: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在混亂與無序中尋找生機,在風險與挑戰中突破束縛,在洗牌與重組中創造機會,遊離於霸道的狠角色和敏銳的創新者之間,強橫熾烈又謙和恭順,與國家、時代、個體命運周旋,在突破、對抗中順應潮流。

我們致敬於他們對商業的改變,也惋惜於他們的離開。

魯冠球、李經緯、張士平、徐鏡人、王守東、孔祥存、年廣久、吳良行······加上今天的宗慶後,84派正在凋零。

戰士的終點,就是墳墓,但他們和他們的企業,都將載入厚重的中國商業史。

今天,娃哈哈臉上無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