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最底層的「女性無家者」如何生活?她們爲何流浪?
● 人生百味/關注都市貧窮、無家者、街頭販售與剩食議題的團體。
人生百味團隊自2018年起,組成女性無家者陪伴小隊,固定上街拜訪、陪伴在臺北車站、艋舺公園、228公園和西門捷運站露宿的女生。我們一路紀錄前後與18位女生的相處、互動,以及這些老少女們的故事,關於她們一路自家庭脫落、來到街頭與過往傷痕抗衡,於當下嘗試共存的過程。
這些記錄後來與臺大社會系的黃克先教授共同撰寫成文,也讓我們開始看見街頭女性與生命經驗環環相扣的困境,爲了能讓社會大衆理解,人生百味製作成圖文懶人包,希望可以讓更多人看見街頭的樣貌。
如果可以,希望你將這個懶人包分享出去,更多人看見困境,是更多人起身行動的機會,人生百味仍然會持續在街頭的行動,希望有你一起同行。
本文資料引用自2019年黃克先教授與朱冠蓁(人生百味共同發起人)所着之《底層女性的「家」與無家之後:性別、親密關係與工作貧窮》初稿。
發表於2019年臺灣女性學學會「脆弱性與能動性」年度學術研討會。
官方統計,女生無家者約佔總無家者人數1/10,全臺大約250人左右。
在臺灣,無家者定義是「居無定所、露宿或住在收留單位的人」。
然而,在監獄、醫院、網咖和便利商店,實際上仍隱藏大量居住狀態不穩定的人。他們因各種原因留宿於這些場所,隱藏在人羣中。因爲隱形,無論人身或狀態,都相當難被發現或救援。
實際上,全臺灣女性無家者人數,可能超過官方統計的10倍以上。
「女性是相對隱形的一羣人。」
露宿可能招致的騷擾、如廁生理期等不方便,女性無家者的生活面臨了極高的不便與危險——可以想像一下,若妳也曾在暗夜獨自走在路上心生緊張,或遇到停在自己身上,那陌生、讓人不舒服意的眼神,或甚至突然地被人侵入舒適距離,貼近、索求,這幾乎是街上女性們的每日會遇到的麻煩。
於是,長期處於高度緊繃、焦慮後,相對容易使精神脆弱、崩解;加上露宿的睡眠品質是很不好的(光害、人經過、車聲、蚊蟲),也無法藉由休息修復身心。
體力與精神往下掉,人更難找到工作、甚至願意與她互動的對象,女性的支持網絡因此越來越薄弱,人也更難以脫離困境。
〔不是離家流浪;是沒了家,她纔開始流浪的〕
許多人看到街友時,心中浮起的第一個疑問是『爲什麼不回家?』;但其實,人或許就是因爲家沒了,纔會變成街友的。
少有人一出生便是無家者,然而,許多生命卻在確定性別的那刻開始,便註定走得坎坷。
五十多歲時,遇到母親罹癌。一開始大姊請了看護照顧母親,然而其他手足卻不願分攤人力與看護費用;幾年後,由於支出太過龐大,加上當時看護的服務品質不盡理想,大姊決定辭職,全心投入照顧母親。
母親過世後,吳大姊的存款也用完了,然而孑然一身的狀態下,手足仍不支援她的生活。
幾年過後。吳大姊由於年紀關係實在難找到工作,只好開始流浪,偶爾靠着乞討爲生。
阿青姐從小家境困苦,小時候就必須和媽媽、姊姊們一起下田耕種;家中農地變賣後,她便到工廠上班,做過紡織與製鞋。
由於年紀小,時常被指派到較耗體力的單位。
阿青姐在二十多歲時結婚,快三十歲時遇到丈夫外遇,兩人決定分居;她擔心身爲女性的自己無力撫養兒子,因而將孩子留在夫家。
而後卻得知丈夫其實沒盡照顧責任,且夫家不斷灌輸兒子「是媽媽不要你」、「爸媽分居是媽媽的錯」的觀念,且阻擋母子聯絡,直到兒子成年後才重新聯絡、誤會盡釋。
分居期間,阿青姐擔憂自己的生存,更是卯起來沒日沒夜地工作。
一開始在工廠,後來倒閉被資遣後,又到熟人開的茶室煮茶、遞毛巾,最後拚到買下間小套房,卻也把健康賠掉了。
有了自己的家,阿青姐決定先辭去工作休養一陣,沒想到,苦撐已久的身心就在此時垮掉了。
這段時間裡,阿青姐將自己關在小套房裡鮮少出門,時不時就因想起悲傷的往事而獨自啜泣,也曾興起自殺的念頭。直到某天,她到車站走走,看到建物外圍有很多人坐着,於是也好奇地坐了下來。
看着路上人來人往,竟莫名地感到放鬆。從此,她開始固定傍晚時來車站坐着休息,久了,也決定在此露宿。
我們認識的中高齡女性(40至70歲),她們從小便被要求做一個協助家計的懂事女兒;成年結婚後,被期待要是位逆來順受的溫順妻子,同時擔起兒女全部的養育責任;中年時,當雙親年邁,她們又成了照護者。
當被冠上女兒、妻子、母親等角色名稱,女性爲家庭的付出便被視爲理所當然;未達「應盡」的責任時,則可能遭受外界與家人的多方責備;有時,甚至遭受家暴以及被家庭驅離。
這些都被做爲個人歸因,要女性認知爲這是自己該承擔的後果。
這些女性在無選擇的狀態下爲家庭負責,卻不一定能確保家庭能同樣爲她們的生活負起責任。
看完吳大姊與阿青的故事,一定讓你覺得不捨吧。
在我們想要怎麼去改變時,我們需要先請你等一下,先了解社會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會這樣?
貧窮並非單獨存在,而是環環相扣的生命狀態,像阿青與吳大姊,用了一生大部份的時間努力經營這個家庭,但這個家庭卻因故無法成爲安居之所,反倒變成吸乾個人謀生精力及資源的黑洞,間接使女性無家者陷入無家。
這意謂着她們身處的狀態,是整個社會被壓迫的女性可能成爲的樣子。
H大姐:
我現在大概過9點左右就不吃東西,因爲吃東西要配水,再晚一點就會想上廁所,一離開很怕東西被偷,有的時候沒人我就會去那裡(指路邊的角落)上。
露宿街頭,也讓基本生理需求的解決加倍麻煩,其中最多被提及的是如廁問題。當十二點後車站不再開放,附近又沒有公共廁所,此時想便溺只能偷偷在附近暗處解決。
說到這件事時,女性常感到尷尬困窘,在戶外便溺並非外人解讀的缺乏公德心;對她們而言,如果可以,自己也不願意如此。
就算是車站廁所開放的時間,一些年紀較長的女性也因膀胱較無力加上身體狀況無法加快腳步,有時會遇到不小心失禁的窘境。
L社工:
之前有耳聞有路人或無家者,會半夜在趁大家熟睡時偷拿東西,會先踢踢看睡着的人的腳,確定沒反應才進行偷竊。
S大姐:
上個禮拜在騎車經過西門時,有一羣人站在路中間擋住S大姐騎車,就對他們說:「閃啦!我要過。」
於是引起對方不快,嗆道:「妳一個撿回收的,妳以爲妳是老大喔。」雙方後來起了衝突,對方誣陷S大姐拿寶特瓶丟人。
「要不是有監視器錄到,我能怎麼辦?」S大姐講到此處情緒很激動,「我說我的口氣有像你說的這樣?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不友善的路人、警察、管理人的行爲,往往是比無家者身邊其他的流浪者更具威脅,更容易傷害人的存在。而我們需要一套對街頭友善的倫理文化。
女性無家者,曾在生命中某一時刻墜落,逐步跌至街頭。
然而即便是這樣,外界看來黑暗、無望的地方,仍存在着修復人、將人重新推往希望的可能性。
當歸屬感不必再被限縮於舊有家庭的框架,這些女性曾經是別人的女兒、妻子、母親,無論她們是否願意,此刻都正在面對自己,重新認識,拼組着新的自己
街頭的設施,更需要對於依靠街頭生活的人更加友善,因爲他們都是被迫來到街頭,我們需要政府營造更友善的街頭,以及每個來到街頭的人帶着對街頭友善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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