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夢:煙鎖重樓 美人靠裡一聲嘆息
徽州有着濃厚的歷史底蘊和文化底蘊。踏入那片土地,拂面而來的,是淡淡的古思,而後碰撞出震撼。整個古徽州,五千多個大小村落,散佈着古樸猶存的滄桑感。歙縣,古徽州所在地,徽派建築不計其數。古巷、牌樓、溪流以及馬頭牆、美人靠,這些徽州老屋最簡單的建築元素比比皆是,獨自行走,從這裡夢訪重樓……
漁梁壩的晚歌徜徉
歙縣縣城以南兩公里,練江被一道堤壩攔腰截斷。這是隋朝時期的水利工程,與成都都江堰工程一樣,至今還發揮着重要作用,有東南都江堰之稱。而同樣曾以設計巧妙、作用巨大而名噪一時的靈渠,則只留在了歷史的記憶中,惘自流連。漁梁壩是徽商將貨物運往江南的集散地、水運碼頭,據說從這裡直達青弋江然後入長江。稱雄明清商界三百餘年的徽商從這裡起航,中國最早的商業團從這裡揚帆,徽州商人在此踏上他鄉,今天碼頭跡象殆盡,留下的是古代工匠的智慧。
堤壩最令人稱奇的是石鉚釘、石榫頭,設計巧奪天工,“因地制宜”這個詞送給設計出它的古代工匠,應該是最爲合適的。與都江堰不一樣的是,岷江奔騰不息、桀驁不馴,而練江水波不驚、溫柔賢惠,如徽州少女,風景格外嫵媚。堤壩上,艄公耐心地等候着遊客,既不主動出擊也不輕易放棄,有點類似於“守株待兔”。兩岸最有看透的還是徽派建築,黃昏裡的黛瓦粉牆,錯落有致的馬頭牆,黃昏裡看似一幅東南鄉村水墨畫,在溪轉峰迴、煙樹蔥蘢的風景中顯得格外安靜嫵媚。
古城牆是進入歙縣的第一直觀印象。歙縣的古城牆非常完整,堅固,當地人提醒我登城牆一定要左上右下,這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以前紙上談兵,現在感悟遵從古人的規矩也許就是秩序,心懷崇敬,循規蹈矩一遭。站在城牆,往外望去,寬大整潔的商業街,高高馬頭牆,白牆灰瓦,和諧自然。聽說當年黃山市曾經要修建在這裡,商業街前面修一個二級火車站卻遭到當地政府的拒絕。這種不建市不修大站的做法曾經遭到很多人不解,現在看來,當時的決定未必是錯,至少沒有犧牲環境發展經濟,從而讓徽州歷史文化在歙縣完整保留。徽州人的保守和固執換來的是不可估量的歷史價值。
北方有喬家大院、王家大院,南方有斗山街許家大院、楊家大院,那是古代兩大商幫晉商、徽商的典型私宅,富人與富人打堆,於是斗山街就成爲古代徽商的高尚住宅區。深牆大院的牆體有五層樓那麼高,庭院深深的滄桑感神秘地逼近。街很深、很窄,街貫巷連,青石板路面,光線甚至很難穿透,有幾分幽靜的寒意,只有仰面望去,纔在高牆綠瓦之間伸出一線碧空。高牆深院鎖住幾多怨婦新娘的思念情愫,許宅門前的下馬石引起多少漫步於此的人們的遐想,穿越古今的悠悠歲月,來自中亞的汗血寶馬、阿拉伯的白色良駒,也許就曾滿載着宅院中顯赫的主人的驕傲,佇立於此。
北岸還有個名字,叫北溪,始建於宋朝。四周青山環抱,棉溪河西流毓秀。這裡的一切彷彿都在不緊不慢地遊走,古街上淡淡的人影,靜謐的鳥語。村中大多數的人家都是吳姓,供奉泰伯爲傳姓始祖,仲庸爲傳代始祖。村中央坐北朝南的是建於明代的吳氏宗祠,據說,這是中華吳姓現存最大的宗祠。完整的五鳳樓門庭,三進五開間的宗祠,即使在皖南,也是極爲罕見的。宗祠內黟縣青石欄板鐫刻的西湖十景,洗練精緻;百鹿圖通景若隱若現,千姿百態;五十三件歷代禮器,更是中華祭祀文化的瑰寶。
村西南面,有一座三孔石拱橋,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作“風雨廊橋”,橋身建於明末,而廊則起於清。村中的老人說,古時走出大山的徽商多集結於此,滄桑的容貌被歷史鐫刻成畫卷,訴說着曾經地滄海桑田。在北岸,有上百座的古民居和明清古街巷,和古徽州里留給我們的很多村落一樣,石板鋪路馬頭牆是其突出的風格。徽風淳厚,徽韻悠長,宏大的磚雕門罩,堅固的豆子石屋基,佈滿吉祥圖案的閣子門窗向人們訴說着它昔日的輝煌。
沒有過多修飾,棠樾的精華盡收眼底。七個牌坊排列出優美的弧線述說徽州的獨特文化,彰顯昔日榮耀和財富,最重要的,則是商業力量和道德力量。歙縣許多牌坊的文物價值遠遠高於棠樾牌坊,屬於國家重點保護文物,結構非常精美宏大,但在大衆眼裡,棠樾牌坊的影響更大,光宗耀祖、父子情深、恪守婦道,中國五千年文明禮教全部濃縮於此。
棠樾女祠是古代中國獨一無二專門爲女性修造的祠堂。有意思的是,棠樾女性在父系社會卻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這可能與商業有着密切關聯,男人常年在外奔波,重擔全壓在女人身上。女祠的氣派威嚴不必細說,單就祠堂中精美威嚴的磚雕、木雕、石雕就讓人驚歎不已。三雕被稱作徽州三絕,遺留下來的精美之作,透出無限滄桑的美感。在棠樾行走,小巷中停留的還有一間間被當作手工作坊的老宅,歙縣產文房四寶,一般是家庭作坊式的自產自銷。
老街偶遇舊時光
老街坐落在黃山市區中心地帶。與古老村落一樣,老街以徽州古建築爲主體,其歷史可追溯到宋朝。屯溪原是徽州一個古鎮,上世紀八十年代改名叫黃山市。當年這條街主要做山貨、茶葉批發。現在則出售徽州文房四寶,古街散發着濃郁的文化底蘊,從文化角度堪比北京琉璃廠。隨便走進哪個店鋪,匾額一定是透出文化氣息的。隨意倘佯在這些故紙堆裡,不經意飄來一陣墨香,不時有人迎上來推薦什麼老坑的、金線的、雨點的歙硯。頗具特色的還有徽墨,價格從幾元到幾百元不等,松煙的最便意,藥墨最貴,據說可以磨墨當藥喝,頭疼感冒胃不舒服具可治,真佩服那些古人,文化也能玩出功效來。商業無處不在,果真是無徽不成鎮!
有道是,看皇家建築到北京故宮,看民間建築到西遞宏村。西遞和宏村,因着上了世界文化遺產名錄,名氣很大。西遞有一百二十多座保存完好的古民居,那是古徽州精彩的延續,留守着傳統。從這些近乎絕美的建築羣裡,彷彿隨時可以找回失落的東西。對聯是最有說服力的文化傳承,比如篤敬堂的“讀書好營商好效好便好,創業難守成難知難不難”。徽商崇尚讀書也崇尚經商,所謂“亦賈亦商”,獨樹中國古代商幫。履福堂的“孝弟傳家根本,詩書經世文章”,強調忠孝與讀書都重要。還有“世上讓三分天寬地闊,心田存一點子種孫耕”、“幾百年人家無非積善,第一件好事只是讀書”、“快樂每從辛苦來,便宜多自吃虧來”……
一個村落古宅有如此豐富的人文資源,的確令人歎爲觀止。關於宏村的知識已經非常熟悉,月沼、池塘、四百米的水圳通往家家戶戶,村裡最大的汪氏祠堂——承志堂,蘊涵深厚文化,村尾那座有意識修成平緩的水溪讓流水緩緩流出,水象徵財富,不可讓財富流得過快。讀書與經商、文化與教化、老宅與環境在徽州得到恰如其分的表現,天人合一的思想,程朱理學的教化紮下深根,浸透在徽州人的血液裡。與宏村中心地帶相比,村落裡的老宅,老宅裡的佈局以及有着警示意義的楹聯與西遞大同小異,反倒是村外的臥牛形池塘平添幾分古意,錯落的老屋倒影在池塘中,那是自然的沒有雕琢痕跡的風景。村民坦然對待習以爲常的場景,村婦依舊在池塘邊搗衣,牧童依舊在田間放牛。徽州並沒有被洶涌的人浪和外來文化同化,相反,完整連貫的厚重文化在感染着遊客,徽派民居留在人們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