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緬茶馬古道第一鎮

圖/文爲《國家人文地理》供稿,不得轉載

文/ 圖/楊永平

雲南西部的崇山峻嶺深處瀾滄江平緩沉靜地向南流去,一路留下無數迷人的風景和動人的故事,在流經一個叫做魯史的小鎮時,江水微微一“逗留”,居然成就了一種充滿奇蹟的古鎮文化……而那條從大理一路而來的古驛道,到了這裡更成了一部獨具風格的文明史……

由於地理位置特殊,魯史鎮一度成爲“茶馬古道第一鎮”

鳳慶縣城驅車向北,跨過瀾滄江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修建的鐵索公路橋,到達魯史鎮時已至晌午。四面綠樹成林的古鎮在陽光照射下古色古香,青瓦白牆的民房層層疊疊、錯落有致,一條坡度很陡的古道一直向下延伸,農民的糧食、茶農新上市的茶、馱貨的馬匹擁堵在一條新建的水泥大街上……

魯史鎮原名“阿魯史”,是由歷史上的土著民族語演化而成,位於鳳慶縣東北瀾滄江與黑惠江之間,距鳳慶縣城84公里,建於明萬曆25年(1579年)。

茶馬古道開闢後,魯史鎮交通條件改善,商旅俱增,成爲順寧(今鳳慶縣)通往蒙化、下關、昆明,北上麗江、西藏、印度,南到緬甸的重要住宿驛站和貨品中轉站,是中原文化向邊緣地域滲透的必經之地。到上世紀三十年代,魯史已成爲順寧、昌寧、永平、蒙化四縣的商品交易中心,內地的商號隨之而來開設分支機構;抗日戰爭期間,魯史至順寧驛道一線又成爲抗戰軍需物資的重要供給線,大量的軍民用物資都從這裡進出。由於魯史所處地理位置比較特殊,曾一度成爲滇緬茶馬古道的咽喉重鎮,號稱“茶馬古道第一鎮”。 有人說:要了解真正的魯史茶馬文化,只有把自己融進魯史的巷市生活中,才能得到深切體會。

漫步古鎮,感覺旋動的茶香在流淌,耳邊是時重時輕的馬蹄聲、鈴鐺聲、趕馬漢子的吆喝聲……

穿梭於魯史的三街七巷中:街巷縱橫交錯,鋪面鱗次櫛比,打鐵的、釀酒的、染布的、 照相的、壓面的、熬醬油的等等手工作坊應有盡有。貫穿古鎮的“樓梯街”尤其顯得熱鬧,馱柴的毛驢、擔菜農婦從四面八方的小路上聚攏來。山裡人趕集雖然不善叫賣,但也不乏討價還價。那石板鑲嵌的街道你來我往,倒也熱鬧。半爲山村半爲市,可作農舍可作商,是對魯史再確切不過的概括。

行走在樓梯街,小心地邁過深淺不一、大小不同的馬蹄印,腳踏着這歲月的痕跡前行,彷彿這樣就能走進深遠的歷史,在街道兩旁,不時有三五成羣的孩童在嘻鬧耍樂,也有滿臉皺紋白髮蒼蒼鬍鬚飄逸的老人悠閒地坐在自家門前石階上,寧靜地看着來往人影,孤獨地咀嚼心思。

自茶馬古道開闢以來,魯史人的生活便與茶息息相關了

信步邁入巷道深處一古老破舊的四合庭院。

院內正對大門的廂房屋檐下,一白鬚老人正圍爐獨坐。爐上銅壺在烈火的燻烤下呼呼呼冒出白氣,老人右手卻在不停地上下抖動着一個灰黃的土製茶罐,罐裡不時泄出股股茶葉焦黃時的煳香。我們沒有打斷老人,悄悄拿了椅子挨着老人坐下,靜靜地欣賞老人的"表演"。老人雖然年紀大了,手腳沒有了年輕人的靈活精巧,但老人對完成這一項“茶道”的虔誠卻是舞臺表演者永遠也領悟不了的。

衝上滾燙的山泉水,吮吸足了清茶的芬芳。老人並沒因我們的冒昧而驚訝,他熱情地邀我們進屋,捧出了他家珍藏的已經發黃的照片,打開了往事。

老人祖輩生活在魯史,同大多數魯史人一樣以種茶、賣菜爲生,其父駱英才是魯史第一個人工種茶的茶人,先後開挖種植發展茶園400多畝,並設“俊昌號”茶莊,長期從事茶葉的精製和貿易。回憶父親的往事,老人娓娓道來:初次生產茶葉時,父親靠的是民間善用的傳統人工揉茶法支口大鐵鍋,將新採的茶葉用火來殺青,然後將熱茶倒入自制的竹簸箕不停地揉曬。這種方法操作簡單,但費時費力。後來通過來往馬幫,茶莊引進了木製的揉茶機,方纔進一步提高了效率。當時由駱英才帶領茶民研製的“明前春尖”和“雨露谷花”兩個茶葉品種曾成爲民國時期雲南紅茶的極品,美名傳遍省內外甚至鄰國。

後來在魯史鎮政府記者找到一份魯史境內的茶葉調研報告,報告中詳盡記錄了魯史古茶園狀況。魯史野生古茶樹羣落現有1000多畝,其中人工栽培的古茶園有500多畝,分佈在魯史鎮金雞、古平永發等村社。茶史可鑑,茶俗可見,魯史人民種茶製茶喝茶,更將茶融匯到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中……“不斷常來客,圍爐消夜寒;有茶堪對飲,無酒亦盤桓。”遠道而來,好客的主人定會泡出杯杯熱情洋溢的茶飲款待你,濃郁的芳香、溫情的話語爲你消暑解渴,驅淨遠途的苦累;親戚朋友禮尚往來、小夥子上門說媳婦,大包小包的禮品中茶葉是必不可少的,而評價一個小夥姑娘是否“成才”,不看外貌長相,而是看他種茶、製茶的質量如何。

魯史,之所以至今還能如此充滿魅力,就在於它的內在裡依然靈動着一種魂

晚飯是魯史鎮黨委政府接待的,他們還特意請來了一位地道的“魯史通”給我們作陪。

“魯史通”名叫曹現舟,從小在魯史長大,喝過飲馬泉水,住過驛站馬店,給過往客商端過洗腳水,餵過馬,也爲鎮黨委政府編寫過志書資料。老人七十多歲了,提及古道,他能從每一塊石板每一個馬蹄印中給你講述一段歷史、一個故事。

茶馬古道的饋贈讓魯史擁有茶葉的繁榮,茶葉貿易的發展又反過來成就了茶馬古道的輝煌,老人至今仍然記得當年古鎮繁榮的景象:一撥撥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商賈馬幫,馱着黑色的茶磚,帶着一身疲憊到達魯史,稍作休息後,又沿着古鎮不寬的石板路面,浩浩蕩蕩沿南絲綢之路直至川蜀大地或東南亞諸國…… 老人最深處的記憶被打開,講得如數家珍,頭頭是道……

飯後,鎮黨委政府還別出心裁地爲記者安排了精彩的節目,節目地點在古鎮四方街的古戲樓上。

鎮黨委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魯史四方街的露天廣場可容納3000多人,旁邊的戲樓初建於民國28年,當時每年節慶都由街紳富戶出資點戲,邀請外地戲班子唱戲而民衆可自由入場觀看。後來歷經浩劫,戲樓屢遭損害,但整體模樣卻得以保存。近幾年,當地黨委政府對其進行了重修,戲樓再現了當年的雄姿,還時不時邀請縣文工團來演出。

那晚,鎮黨委爲我們準備的是三出滇劇:《鍘美案》、《楊門女將》和《打金枝》。演出開始前,人們早早就放下手頭的活計聚集在了戲臺前,那積極勁絕不亞於球迷對世界盃的鐘情。

隨着鑼鼓聲敲響,人們立刻停止了說笑,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戲臺中央來回穿梭的演員身上,並跟着情節的起伏或喜或悲或笑或怒。隨着清脆的鑼聲、鈴聲響起,隨着渾厚的鼓點,所有人眼前都出現了一副奇妙的畫面,古道、馬幫、馬嘶、栓馬柱、飲馬泉……人們彷彿看到一隊隊馬幫,歷經長途跋涉,終於在驛站得以稍事休整,突然黑夜裡響起振奮人心的旋律,這旋律猶如久違的鄉音,猶如懸崖峭壁間叮咚的山泉,猶如母親的召喚,幾天的勞苦疲憊、孤獨寂寞、驚心動魄頓時煙消雲散,渾身舒暢精力充沛慾望噴吐……

事後,人們抑制不住這戲曲帶來的興奮,自發地圍聚在廣場,燃起篝火,吹起竹簫,彈起弦子,打起了歌來。大直歌、小半翻、二退四、箐雞擺尾、毛朝裡毛朝外,各種舞型交叉變化,男女老少聞聲舞動,聲勢雄偉壯觀,一種不可抗拒的感染力,讓不勝舞蹈的我們也加入其中,享受着魯史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