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明星CEO唐唯實,Stellantis等不及了
10月10日,唐唯實離職日期正式敲定。集團放出官方消息稱,首席執行官將於2026年初任滿退休,新CEO選舉流程已經啓動,將在2025年第四季度完成。
生於1958年的唐唯實,如今已經66歲高齡,在這個年紀卸任本來也算順理成章。但從各個角度來看,這位要強的領導人的離任都顯得有些“不情不願”,董事會提前一年多的時間就急匆匆宣佈不再繼任的信息,讓這位CEO謀求連任的可能性被扼殺在搖籃裡。
而對於唐唯實本人而言,在這個年紀離開更不會是發自內心的選擇。就在2023年,唐唯實剛剛在全球汽車行業不景氣的背景下高調爲自己加薪56%,且面對質疑只留下了一句“能者多勞”的答覆。
然而,時間來到2024年,一切都驟然發生改變。沒有了成績的支撐,唐唯實的自負忽然變得“無法容忍”,而許多人這才重新審視起了這位一手締造Stellantis的明星CEO及其背後這個全球第四大汽車集團的真正問題所在。
兩個卡洛斯,“統治”法國汽車業
許多認識唐唯實的人都說,他與雷諾-日產聯盟的那位鼎鼎大名的前任CEO卡洛斯·戈恩實在太像了。兩個同樣出生於葡萄牙語國家的人甚至連名字都一樣(唐唯實的本名爲卡洛斯·塔瓦雷斯)。
不過,說起與汽車的淵源,卻是唐唯實更勝一籌。從小就渴望成爲賽車手的他,在巴黎中央理工學院完成了自己的機械學專業學位後,就加入了雷諾集團,成爲了一名試駕工程師。那一年,戈恩還在米其林擔任高管。
隨後,唐唯實憑藉過硬的專業能力在雷諾集團屢屢獲得提拔,而或許是對這個與自己相似的年輕人感到滿意的緣故,戈恩的到來讓他的升遷之路更加順利。2005年,戈恩就任雷諾集團首席執行官,唐唯實也同時加入了雷諾集團董事會,成爲了集團的執行副總裁。
然而,兩個相似的野心家或許偶爾會彼此欣賞,卻絕不能同時手握一個方向盤。2011年,當唐唯實成爲雷諾-日產-三菱聯盟真正意義上的二把手後,他一直在尋找更進一步的機會。
但這個葡萄牙人很清楚,目前擔任雷諾集團一把手的戈恩就像是一個高配版的自己,他絕無可能在這樣一個人手下獲得更高的位置了。
因此,在擔任雷諾集團二把手僅僅兩年時間後,唐唯實等來了他的機會。2013年,同爲法國的標緻雪鐵龍(PSA集團)經營亮起紅燈,法國政府爲其緊急物色救火隊長,同年8月,唐唯實抓住機會公開喊話“想當汽車集團一把手”。
戈恩對此表示十分憤怒,僅僅兩個星期後,唐唯實“捲鋪蓋走人”,離開了自己工作30多年的雷諾,但在三個月後,他也順理成章地成了PSA集團的新任總裁。毫無疑問,唐唯實抓住了一瞬即逝的機會。
在唐唯實之前,PSA集團僱傭了數個非汽車行業的領導人,最終均以失敗告終。唐唯實卻不一樣,他對汽車瞭如指掌,在車企總裁中的專業知識無人能比。更重要的是,他還有着比戈恩更“狠”的降本決心。
面對媒體,年輕的卡洛斯曾抱怨過年長的卡洛斯在雷諾-日產聯盟中的高壓手段“讓企業嚴重缺氧”,但到了標緻這裡,他所做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便自己也得意地承認:“我的振興方案很簡單,企業對我是絕對的服從。”
隨着唐唯實的權力登峰造極,他的改革也變得立竿見影。在他接手方向盤之後,標緻集團從每分鐘虧損5000歐的斷崖式下跌中急剎,東風汽車的戰略入股完成了50%的使命,另外50%則是唐唯實多方面的降本增效,而這兩件事都並不好辦。
一方面,接手PSA之後,唐唯實對成本的控制幾乎達到變態的程度,不僅他自己的辦公室裡一張紙片都沒有,而且看到有下屬手拿紙張經過都會嚴厲訓話,正如他爲自己起的中文名稱一樣,“唯實”成了他的唯一追求。
另一方面,正是由於自己複雜的背景身份和極端務實的性格,唐唯實在對引入中國資本這件事上的態度幾乎是沒有一絲猶豫。但管理層其他的法國高管卻不這麼想,尤其是標緻集團的“正統”繼承人蒂埃裡·標緻(Thierry Peugeot),始終反對中國資本“污染”標緻品牌的百年正統血脈。
正因有了如此的果決,唐唯實幾乎複製了卡洛斯·戈恩的成功之路,只用兩年時間就帶領PSA集團扭虧爲盈,成就了汽車行業的兩段“卡洛斯佳話”。
故技重施,卻救不了Stellantis
在企業奄奄一息之際,唐唯實的“猛藥”療效好,見效快。但專制者的統治對於現代企業而言終究不是治本的良方。撇開其他一切不談,它太依賴統治者的個人能力了。
唐唯實儘管已經是一個頂尖的職業經理人,但他終究不是稻盛和夫、豐田壹一郎這樣的經營天才,他的“唯利是圖”和不留情面,爲自己和企業都埋下了太多隱患。
首先是在危難之際挽救了標緻的中國市場。在東風集團入股的那幾年中,唐唯實和整個標緻集團經歷過與中國的“蜜月期”,他曾不止一次地公開表示中國市場潛力巨大,集團戰略重心將向這裡傾斜等,且不止一次地專程到訪中國。
在人事任用上,唐唯實也頂住了集團內部“保守派”們的壓力,提升“不會講法語”的華人高管陳國章進入總部,獲得PSA史上華人所能獲得的最高職位。
然而,唐唯實所做的這一切並不是因爲“知恩圖報”,純粹只是出於利益考量。從2015年開始,包括標緻雪鐵龍在內的法系車開始在中國市場出現下滑,自主品牌、德系與日系的強勢讓中國市場的競爭愈發激烈,即便標緻也在努力,但終究沒能挽回趨勢。
從數據來看,2015年,標緻雪鐵龍在華銷量達到73萬大關,標緻品牌達到了增長巔峰,增速位列合資品牌第四名。而到了2019年,銷量就暴跌至11.7萬輛,且之後每一年的跌幅都比上一年更甚。
如果說其他合資品牌是倒在了自主品牌新能源的滾滾浪潮下,那麼標緻雪鐵龍的黯淡甚至與新能源沒有太大關係,因爲它幾乎已經倒在了浪潮來臨前。
在中國市場頹勢難以挽回之後,唐唯實對中國的態度也有了180°大轉變。在公開場合,他說:“我們不需要在中國設廠,中國傾向本土品牌而對外國品牌不友好。”更甚一步地,他還通過自身影響力不斷呼籲歐洲政府限制中國品牌進入歐洲市場,並表示“這是因爲外國品牌在中國也受到了限制”。
唐唯實的態度轉變,讓作爲股東的東風汽車並不好受,也讓標緻雪鐵龍幾乎徹底失去了在中國市場“東山再起”的可能性。然而,不得不承認的是,唐唯實的雷霆手段依然在其他方面爲PSA的發展發揮着作用。
2021年1月,菲克集團(FCA)與PSA集團順利完成價值520億美元的合併,Stellantis集團正式成立,唐唯實成爲了這個擁有14個汽車品牌的巨輪首位掌門人。
而在擁有更多資源之後,唐唯實的才能再次發揮作用,Stellantis通過降本增效,繼續在歐洲、美國爲主的國際市場提升着規模和影響力。Stellantis集團日前發佈2023年業績財報,淨營收、淨利潤和工業自由現金流三項關鍵財務指標均實現歷史最高水平,這個亮眼的成績單,成了唐唯實爲自己加薪56%的重要依據。
然而,在輝煌之後,唐唯實爲Stellantis帶來的實際上卻不是真正革命性的技術或是車型,本質上依然是那套“降本增效”的老路徑。
面對一個更加龐大的集團,唐唯實再難保證公司對自己“絕對的服從”,長期的高壓政策不僅讓他在集團內外樹敵無數,更重要的是引起了這個大企業賴以生存的“細枝末節”的不滿和反抗——在Stellantis最倚重的美國市場,UAW(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總裁肖恩·費恩(Shawn Fain)警告:“Stellantis有些事情不對勁。如果任何汽車工人像唐唯實一樣做得很糟糕,他們就會被解僱。”
在利潤至上的經營戰略面前,唐唯實在美國採取如法炮製的裁員、提高車價,同時“不想在美國投資”,經銷商團體也發表了自己的不滿:“唐唯實主持了該汽車製造商旗下品牌的“快速退化”,並敦促他花費更多資金來清理他們的舊庫存。”
與之相對應的是Stellantis今年上半年盈利的快速下降,數據顯示,stellantis上半年淨營收爲850.2億歐元,摺合人民幣約6701.99億元,同比下降14%;淨利潤爲56.5億歐元,約合445.38億元人民幣,同比下降48%。
而上半年利潤的下降引發的是唐唯實變本加厲的“降本增效”,他提出了更加嚴苛的裁員和收縮政策,激發了市場更強烈的反抗情緒。這一次,唐唯實的絕招失靈了。
《潛伏》中有一句經典臺詞:“沒有人情的政治是短命的”,這句話或許放在商場中同樣適用。如今的唐唯實早已失去法國政府的支持,此前馬克龍公開表示對其高昂薪資“感到震驚”,而唐唯實在加薪後對普通人公開發表的言論:“通貨膨脹下,你們應該做好更高成本的預期,例如更貴的漢堡”,也因“何不食肉糜”的冷漠遭遇了不少法國政客和普通民衆的批評。
在種種因素下,拋棄唐唯實的決定做出得格外果斷,從2023年底董事會發聲“考慮唐唯實連任”到2024年中“唐唯實仍是連任候選人”再到如今“確定退休”,只過去了不到一年時間。
不過,對於董事會而言,一個剩餘一年任期的CEO或許不會掀出什麼風浪,但如果這個人是唐唯實卻又另當別論。而對生命中幾乎只有工作的野心家來說, “安享晚年”似乎也不是個合理的選項。
畢竟,比他大四歲的卡洛斯·戈恩即使經歷跨洋被捕入獄後又“瞞天過海”逃出生天,依然沒有完全放棄重回汽車行業的夢想,這纔是一個野心家應有的結局。接下來,Stellantis和唐唯實的故事,或許還將產生更加有意思的新轉折。
(原標題爲《擺脫唐唯實,Stellantis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