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生成物權利歸屬無明確規定 引入技術調查官幫啃“硬骨頭”

廣州知識產權法院商標及不正當競爭審判庭三級高級法官丁麗。

近年來，人工智能、大數據、元宇宙、雲計算等新技術、新業態快速興起，在數字經濟時代，作爲粵港澳大灣區唯一的知識產權專門法院——廣州知識產權法院如何迴應知識產權保護新問題?如何賦能新質生產力發展?

在“4·26”世界知識產權日之際，南都記者對話了廣州知識產權法院商標及不正當競爭審判庭三級高級法官丁麗。

新型不正當競爭案大幅增長

涉及推流、關鍵詞搜索排名

南都:數字經濟時代，案件審理呈現的最大變化是什麼?

丁麗:最大的變化是一些涉數據相關案件不斷增長，特別是新型不正當競爭案件有比較大幅度的增長。

南都:新型不正當競爭案件主要涉及哪些內容?

丁麗:有的涉及網上平臺購物，還有一部分包括算法、數據權益、競價排名等典型的數字經濟案件。新型不正當競爭行爲主要體現爲廣告屏蔽、賬號租賃、數據抓取、技術手段干擾、關鍵詞推廣、刷量炒信、流量劫持等類型。

南都:用戶使用短視頻平臺、聊天軟件時，哪些行爲涉嫌不正當競爭?

丁麗:近兩年，廣州知識產權法院確實遇到過相關案件。例如，有的科技公司會定製專門的軟件嵌套到微信內，用於製造瀏覽量、點贊數據、羣控批量操作等，這些行爲可以被認定爲構成不當競爭。在一些知名短視頻直播平臺，有的科技公司會利用嵌套的軟件製造虛假流量，干擾該平臺基於完播率、評論數、點贊數、分享數等若干指標的精準分發機制，破壞平臺的運行秩序，這些公司的行爲也是可以認爲構成了不當競爭。

南都:“關鍵詞搜索排名”的背後隱藏哪些不正當競爭行爲?

丁麗:互聯網用戶通過關鍵詞檢索通常可以快速查詢到目標信息，這樣的現實需求也導致出現了通過將他人的商業標識設置爲自己運營的網站或產品的關鍵詞，通過傍他人有一定影響的如商品名稱等商業標識，對自己的產品或服務進行推廣。

一般而言，關鍵詞檢索所涉商標侵權或不正當競爭糾紛中的關鍵詞使用分爲顯性使用行爲和隱性使用行爲。顯性的搜索是將他人商標或商業標識作爲關鍵詞，且在搜索結果的網頁標題、描述等內容中也使用了他人商標或商業標識。隱性的搜索行爲則在於僅將他人商標或商業標識作爲搜索後臺選定的關鍵詞，在搜索頁面中鏈接網頁的標題、描述中不直接呈現，但是當用戶通過該關鍵詞搜索時，被訴侵權的相關內容卻會在搜索結果的前列位置中出現。即搜索出來的內容並不包含關鍵詞，現在隱性的搜索行爲是有爭議的。有些觀點認爲隱性搜索關鍵詞也構成不當競爭行爲，但有些觀點則認爲屬於正常的競爭模式。

在全國最早成立技術調查室

任命和指派技術調查官參與訴訟

南都:您如何看待Sora等AI生成物的權利歸屬問題?

丁麗:現在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AI生成物的權利歸屬，但有一些學者已經在做相關研究。總體來說，當下有三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爲權屬應該歸於AI。第二種觀點認爲，雖然用戶使用了比較複雜的提示詞或數據，但是使用者還不能控制AI生成物，AI生成物具有不確定性，所以AI生成物不應當歸屬於使用者。第三種觀點認爲，如果用戶使用的提示詞、數據或者模型已經達到了獨創性標準，生成物就可以歸屬於使用者，可以享受作品權利。

現在有的案件還是持第三種觀點，我個人也是比較傾向於第三種觀點。作爲一個法官，我認爲這個問題還是要根據案件的實際情況以及法律的發展來確定最終的結果。

南都:如何破解新型知識產權案件審理技術難題?

丁麗:我院是全國最早成立技術調查室、建成技術調查實驗室、任命和指派技術調查官參與訴訟活動的法院。其中，技術調查官在案件審理中可以幫助法官理解技術難題。例如，在涉及5G算法技術的案件中，引入技術調查官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問題，從側面也幫助當事人解決舉證難的問題。

作爲一個審理知識產權案件的法官，我認爲眼界一定要開闊，要保持對社會生活的敏感度，比如對大模型的應用，知識產權法官都要有所涉獵，到具體的案件中，當事人向你解釋的專業內容，作爲法官來說必須要理解。如果理解不了，就可以由技術調查官來幫助理解，如果還是理解不了，我們還可以諮詢專家，總之一定要把案件搞清楚。

注重強化懲罰性賠償適用

探索新技術新業態新領域裁判規則

南都:如何爲高新企業和羣衆提供更高效便捷的現代化訴訟服務?

丁麗:我院有一套完整的遠程訴訟服務體系，逐步建成了以“巡迴審判法庭+訴訟服務處”爲載體，覆蓋大灣區、輻射其他地市的跨區域遠程訴訟服務體系。

在省級以上的高新技術開發區，我們都設置了巡回法庭，或者是訴訟服務處，還有遠程的訴訟服務平臺，這個對當事人是非常友好的。

南都:在訴源治理方面有哪些做法?

丁麗:我們在訴前調解方面下了很大功夫，成立了廣東知識產權糾紛調解中心，以駐院律師工作室爲核心載體、以特邀調解組織爲延伸抓手，實行專業調解、行業調解與遠程調解三種模式，從源頭深入推進“一站式建設”，實現“抓前端、治未病”。此外，我們還會積極地向相關企業發送司法建議，通常能夠得到很好的反饋。

南都:“懲罰性賠償”可以發揮哪些積極作用?

丁麗:知識產權懲罰性賠償是作爲對惡意侵權且情節嚴重的侵權人施以填補損失以外的額外賠償，與補償性賠償合併適用，能夠實現對侵權人的懲罰與遏制功能。近幾年，我們在懲罰性賠償上做了很多嘗試，在一些案件中注重強化懲罰性賠償適用，當事人反應非常好。實施最嚴格的知識產權保護，可以對相關侵權行爲起到震懾作用，爲科技創新驅動高質量發展提供堅強保障，助推新質生產力發展。

南都:下一步有哪些工作設想?

丁麗:面對數字經濟時代涌現的新類型案件，下一步，我們要進一步加強調研，除去對國內外相關已有案例進行梳理，還要深入企業調研，特別是加強對新興技術的認知和了解。我們地處粵港澳大灣區，也希望在國際層面進一步加強關於數字經濟方面的交流，探索新技術、新業態、新領域中的裁判規則，更好地服務新經濟新動能。

採寫:南都記者　趙青　曾俊豪　實習生　趙美琳　謝煒傑　吳飛燕　李洋

通訊員　侯潔　羅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