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歲仍奮戰在醫學教學一線，王振義院士：解除病人的痛苦，我很開心

2022年度全國教書育人楷模推選活動日前啓動，64名來自全國各個領域的優秀教師，成爲今年全國教書育人楷模候選人。其中，中國工程院院士、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終身教授王振義，上海市浦東新區特殊教育學校校長周美琴兩位上海教師入圍候選人名單。讓我們來聽聽兩位好老師，數十年如一日平凡又不普通的育人故事。

——編者

他奮鬥在醫學教育一線超過70年，先後培養博士21人、碩士34人，造就了“一門四院士”的佳話；他在國際上首創應用全反式維甲酸誘導分化治療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使這類白血病成爲世界上第一個可被治癒的白血病，登上世界醫學最高峰；他98歲仍活躍在醫學教育和人才培育的前沿陣地，自創特殊的“考卷”查房方式，培育鍛造了大量優秀醫學人才……他就是獲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全國衛生系統先進工作者、上海市教育功臣等榮譽的我國著名醫學家、醫學教育家，中國工程院院士、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終身教授王振義。

他用“心有大我”的家國情懷和“國之大者”的奮鬥身影，書寫着“與國同行”的壯闊人生。

奮鬥踐初心，一生爲人民

在衆多難治的疾病中，白血病無疑是最令人生畏的一種。但如今我們已實現了對APL（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的控制，這一重大成果與王振義院士有着極其密切的關係。

70多年中，他致力於血液內科學的醫、教、研工作。尤其是在非常困難艱苦的條件下，他和團隊經多年奮鬥探索，嘗試了無數種方法，測試了無數種藥品，最終爲腫瘤治療找到一種全新的理念與方法——誘導分化療法，使急性早幼粒細胞性白血病成爲全世界第一個可被治癒的成人白血病，確立了國際公認的白血病治療“上海方案”，被國際醫學界譽爲“人類癌症治療史上應用誘導分化療法獲得成功的第一人”。因他的工作，不僅使中國佔領血液腫瘤治療制高點，爲世界腫瘤治療貢獻了“中國方案”，更拯救了全球病患無數。

在當時世界的醫療環境中，王振義及其團隊研究出來的這種白血病治療機制無疑是首創性的，倘若他們對此項藥物申請專利，所獲利益不可估量。但面對飽受病痛折磨的白血病患者，王振義毅然放棄了申請專利的機會，將自己和團隊研究出的成果幾乎以無償的方式交付給了當時的醫藥市場，讓更多的患者受益。

2010年，王振義院士榮獲“國家最高科技獎”這一至高榮譽。面對榮耀，王振義始終不忘初心。他對學生們說：“我對大家有個要求，就是要在心中播下‘大醫’的種子，把病人的需要放在首位。至於我自己，我只希望餘生能再做些事情。50年過去了，我們只攻克了一種白血病，還有二十多種白血病需要我們去攻克，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啊！”

一門四院士，薪火始相承

王振義不僅是一位醫術精湛的醫者，也是一位桃李芬芳的伯樂。他1948年畢業於上海震旦大學醫學院，獲博士學位，此後擔任過內科學基礎、普通內科學、血液學、病理生理學等教學工作，桃李滿天下，2003年被評爲“上海市教育功臣”。

“我想以我綿薄的力量培養更多的醫學事業接班人。”這位98歲老教授這樣說到。在他培養的衆多學生中，最爲人稱道的是三位院士學生——陳竺、陳賽娟、陳國強。如今的他們，都已是醫學界頂級的研究英才。

陳竺院士認識王振義時揣着中專學歷，獨具慧眼的王振義相中了這名務實好學的青年，將他收爲研究生。現任上海血液學研究所所長陳賽娟院士則是一位巾幗英才，她嚴謹細緻，專注學科研究，深得王振義賞識。日常帶教中，王振義傾囊相授，更有甘爲人梯的精神，堅持把學生列爲論文的第一、第二作者，把自己排在最後。這對當時論資排輩已習以爲常的學術界來說，是破天荒的。

1984年，王振義教授又推薦陳竺、陳賽娟遠赴法國巴黎七大聖·路易醫院血液研究所學習。獲巴黎七大博士文憑後，兩人毅然選擇回國，回到瑞金醫院，繼續在恩師指導下工作，並最終開闢出一塊令人矚目的基因研究新天地。

在事業頂峰期，也就是1996年，在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的第二年，王振義將上海血液學研究所所長的位置交給了42歲的陳竺。“人生就像拋物線，有峰頂，也會衰退，一旦進入下降趨勢，就要及早地退，讓更有能力的人來幹。”王振義說。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原院長陳國強是王振義的另一位得意門生，如今也已成爲國際白血病研究領域中的傑出代表。王振義的慧眼識人與虛懷若谷，創造了“一門四院士”的佳話，也成就了醫學教育界三代杏林英華的清雋風華。

探索永無歇，丹心濟後學

2003年，王振義將所有行政崗位“讓賢”，但他依舊奮戰在醫學教育第一線。也是那年，他自創了一種特殊的教學查房方式——開卷考試，即每週初由學生提交臨牀上遇到的疑難病例，形成“考卷”，他在一週內搜索全球最新文獻資料，不斷學習、思考、分析後做出“答卷”，並在每週四與學生一起交流，將自己分析的成果教給大家。

“我的這些學生現在都是醫院的骨幹，非常繁忙，我現在相對空閒了，可以成爲他們的眼睛，用我的知識和經驗進行篩選分析，這樣可以節省他們的時間。我帶給他們一些新知識，解決了醫療難題，解除病人痛苦，我很開心。”王振義認爲，“開卷考試”能補充傳統查房不能達到的效果，既解決患者的診斷和治療問題，又起到很好的教學效果。

王振義是醫學教育家，也是一位臨牀醫生，是少有的能將臨牀和基礎知識融會貫通的大家。爲了“答題”，王振義每週要看上百篇全球最新文獻，並通過醫學邏輯思維，分析、推導出診斷。他不但告訴大家結論，更重要的是呈現一名卓越醫生的臨牀分析過程，這是訓練臨牀醫生最好的方法。

如今全國同道都希望參加瑞金醫院這個“開卷考試”，每週四都有20多個醫聯體鏈接到瑞金醫院遠程教學平臺。王振義院士的鑽研精神不斷感染着年輕一代。王振義高興地說：“最近這10年，我的‘開卷考試’答案已梳理成《瑞金醫院血液科疑難病例討論集》專著，由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出版了第一、第二集，共計42個病例、68萬餘字。例如第一集中的IgG4相關淋巴結病，就是近年新命名的病……只要是對病人有利的事，讓學生受益的事，我會把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上面，我會把‘開卷考試’一直做下去，做到做不動爲止。”

“我進入瑞金醫院30年，跟着王老師幾十年，王老師自稱‘學生’，接受我們的‘開卷考試’，我很感動，也很感慨。”瑞金醫院血液科主任李軍民教授說。

瑞金醫院血液科副主任糜堅青說：“王老師精彩的教學查房對年輕醫生來說就是幫我們把‘飯燒好了’‘菜炒好了’。而且王老師講的都有出處，如果感興趣，我們還可以進一步深入瞭解，向他求教。”

2022年疫情封控期間，王振義院士在家始終與科室、學生保持聯繫，並自學視頻會議軟件系統，在線開展教學查房和“開卷考試”，繼續燃燒着自己的光和熱。

育人德爲先，大愛潤無聲

王振義是一名在醫學教育戰線上已工作超過70年的“老兵”。他認爲，醫生是一個需要有高尚職業精神的行業，是一個最要強調“德”的工作，所以醫學院校的首要任務是培養學生的醫德，與此同時，要着重培養學生的醫學技術與能力。

“現在我們學校的教學條件、設施和經費有了很大提高，大家都說上海的醫療水平能和國際一流接軌，但我們醫學生的水平和醫療能力培養能否達到國內、國際一流，除了學生的學習態度和毅力外，關鍵在於學校的老師。”王振義還說，不能想象一個道德敗壞、一心想錢和謀私的、不求上進的老師能爲學校培養出好學生，“我們一定要擁有一批品德高尚、學術水平高深，並不斷學習、有創新精神的老師。”

王振義院士以身作則，他總說，做醫生，要有精湛的醫術，還要有愛心，一定要淡泊名利、勤勞務實。對於病患，王振義院士總是給予最大的關懷。他不但拒收紅包，還經常自掏腰包給貧困病人補貼醫藥費。近十餘年，王振義每年向上海市慈善基金會定期捐款，幫助貧困地區羣衆。汶川大地震後，他委託弟子陳竺轉交給四川殘疾傷員捐款。新冠疫情期間，他託同事取出積蓄，向湖北捐款。

2020年9月，未來科學大獎揭曉，王振義被授予“生命科學獎”。獎項宣佈後，組委會電話連線了王振義院士。電話那頭，得知獲獎的他說，“心情好的、壞的都有，一方面我們國家重視科學，研究工作對人民有益就受到表揚和獎勵，作爲受獎者當然高興。但另一方面我也憂愁，這個獎爲什麼不頒給年輕人？”

王振義一直關心青年醫學人才的成長，“獎勵年輕人可以鼓勵他們繼續努力，實現我們的理想。”他很早就出資設立了青年醫師獎勵基金，希望幫助更多青年醫生成長，卻不肯使用自己的名字爲該項基金命名。

王振義十分關心下一代的成長。年事已高的他謝絕了不少社會活動，卻始終和母校盧灣第一中心小學的師生保持聯繫，希望小朋友們立志爲人民作貢獻，爲祖國作貢獻，爲人類作貢獻。

王振義熱衷公益的精神深深感染着學生們。如今，瑞金醫院血液科已連續7年派出醫生援藏，王振義的學生陳賽娟院士也在西藏建立了第一個院士工作室。

“我們在王老師身上深深體會到三個度，第一是醫療的高度，就是高水平的診斷和治療；第二是科學的深度，通過疾病的表象，去探究疾病的本質；第三是溫度，關心愛護每一名患者，這是作爲醫生的基本行爲準則。”瑞金醫院副院長、血液科副主任趙維蒞教授感嘆。

在王振義的辦公室裡，掛着這樣一幅畫：一棵參天大樹，每片葉子上都貼着一張笑臉，那是王振義近百名學生集體送給他的禮物。笑容，是人們對這位醫學泰斗的謝意與祝福；綠蔭，象徵着榮譽背後的精神傳承。如今，王振義的學生遍佈海內外，他們以老師爲榜樣，夙夜探索、精益求精，助人類實現“健康之完美”。

作者：唐聞佳

編輯：唐聞佳

責任編輯：樊麗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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