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東寺廟:古越波瀾壯闊歷史的縮影
李白在《夢遊天姥吟留別》有云:“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盪漾清猿啼。”
剡溪口嶀浦廟
這裡的謝公宿處,即謝靈運的始寧墅。他曾築墅於剡溪邊,並留下膾炙人口的名篇《山居賦》。“近西則楊、賓接峰,唐皇連縱。室、壁帶溪,曾、孤臨江。竹緣浦以被綠,石照澗而映紅。月隱山而成陰,木鳴柯以起風。”
這山高月陰,鳥集柯鳴的景象即在今清風廟附近赤壁之下。可惜世事蒼茫,原來險奇的景象再難看到了,獨留下廟貌高古的清風廟。此廟初建於元至正年間,是爲紀念守“節”的王貞婦而建。周邊古楓茂密,尤以隔江遙望赤壁紅牆,古木印染的“隔江山色”最佳。這種江流、青山、茂樹、高嶺、赤壁,古廟所塑造的整體氣象也是曹娥江(剡溪爲曹娥江一段)畔幾個廟宇的共同特色。
清風廟與不遠處的剡溪
清風廟以北不遠處爲剡溪口嶀浦潭,即謝靈運垂釣處。在此,剡溪剛剛從嶀山和嵊山夾持的峽谷中涌出,水面始寬闊。潭上孤崖絕壁處立一嶀浦廟。廟前兩座小亭一高一低點綴其間,之形小徑自廟前平臺盤桓至水邊。廟亭高低相接連,從頂至腰,由腰及岸。因而崖之頂、崖之腰、崖之腳都得到了勢的強調。這樣的設計充分展現了“峻壁乘高”的特色,廟宇與環境的融合早已超越了原本的禿崖。
尋找謝靈運的始寧墅一直以來是歷代文人的樂趣所在,而剡溪口嶀浦廟至清風嶺清風廟間一段爲現存剡溪沿線景色最佳處,東晉王詢稱其爲神麗之鄉。
知己廟--隱剡之風
爐峰廟
越到中國文化的成熟期,古人所欣賞的就越不再是純粹的野性自然,而是有人的文化痕跡的自然。古剡之風景雖不能與五嶽媲美,卻也成爲中國歷史上一個理想的歸隱之地。
王羲之慕剡東山水,辭官隱金庭。好友許詢聞訊,也舉家從蕭山遷至金亭香爐峰下。李白的“此中久延佇,入剡尋王許”之句的前因正在於此。後人因此於香爐峰下建廟祭許詢,取名爐峰廟,又名知己廟。“宅奠爐峰畫意古,門臨濟水澗毛馨”這一廟門楹聯表達出廟與背後青峰,面前溪水之間相融的畫意之美。
廟至少在唐代已有,現存廟宇建於清道光年間,其最值得一看的就是古意濃厚的戲臺,它的藻井下斗拱以水渦形相疊,形式別緻,饒有韻味。殿中匾額楹聯無不在表達廟作爲東晉高士遺蹟的地位。
它雖是一座山間小廟,卻是無數剡中廟宇的典型。它們所供奉敬仰的往往是一些最終隱於此時此地的中國文化名賢大士。唐代詩人乃至歷代對他們最終歸隱地的踏訪尋找,也構成了浙東唐詩之路的一個篇章。
六朝以上人不聞西湖好,他們只知紹興鑑湖爲東南之名湖。到了唐代,古鑑湖仍在被不斷歌詠。杜甫有詩云:“越女天下白,鑑湖五月涼。”陸游亦有名句:“千金無須買畫圖,聽我長歌歌鑑湖。”
古鑑湖的誕生,其首功當歸東漢紹興太守馬瑧。南宋王十朋雲,“禹跡茫茫千載後,疏漕功歸馬太守。”他力排衆議治湖,最終使曹娥江以西的山會平原擁有了一面明鏡。後人感其恩,於鑑湖畔建馬太守廟。現存廟宇建於清末,廟旁有馬太守墓。
大鑒湖最終在南宋以後逐漸廢棄,這使紹興一帶比江南的任何其他地區都更加水鄉澤國化。獨特的地域環境孕育出獨特的廟宇形象。那就是昂立於水上的獨立的廟宇戲臺。魯迅在《社戲》中就描繪過這落於孤月之下水影之上的戲臺模樣。
“最惹眼的是屹立在莊外臨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戲臺,模胡在遠處的月夜中,和空間幾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畫上見過的仙境,就在這裡出現了。 ”
它臨水逼人的英姿,獨特的天然的舞臺環境彰顯出最濃郁的水鄉特色。
沃州山真君殿
新昌山水以沃洲山,天姥山爲核心,成爲魏晉名賢,唐代詩人大歌大詠的對象。白居易在《沃洲山禪院記》中對兩山的讚美似乎可以表達唐人對新昌山水的定位:“東南山水,越爲首,剡爲面,沃洲,天姥爲眉目。”劉長卿的“莫買沃洲山,時人已知處。”更寫出了沃州山在當時聲名遠播。
真君殿即在沃洲山山腰處,前瞰剡溪支流——東溪。它佇立於崖山坳口間,魏然高俊。乾隆和光緒年間兩塊碑記都記載了廟地形勝,所謂“磅礴而凝,壯觀殿庭”也。從前,從真君殿俯瞰山下是萬里平川沃野,而今已化爲萬傾碧波。山流形勝雖隨時而轉,但廟與山水的相融相依關係卻尤勝從前。若沃洲山爲東南山水之眉眼的話,那麼真君殿即是那眉眼上的紅痔。入廟拜之,山顛俯之,水上仰之,皆入畫眼。
此廟主祭宗澤,始於南宋,爲新昌廟宇普遍的風俗。在日後的歲月中逐漸取代了沃州山禪院,而成爲此地香火最旺處。它隨着山勢形成三列向山下層層跌落的建築羣。最古者爲大殿,木雕磚雕藝術獨步新昌。
浙東的這些廟宇,既是當地人崇拜先人或神靈的場所,又是一段又一段歷史事件的最後凝結處。它們雖然脫胎於特定的地理環境和人文風俗,但又跳脫出一時一地的範疇,進而影響了中國文明。它們是古越波瀾壯闊歷史的縮影,也是地域文明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