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者的心結難解！媳婦內疚：是我沒有照顧好才讓她走掉？

諮商心理師蔡惠芳分享一位媳婦照顧臥牀婆婆的故事，在婆婆離世後，媳婦的生活裡卻不時有種牽掛，常常猛一驚以爲到了翻身、餵食的時間，纔想起婆婆已經不在了。 示意圖／Shutterstock

照顧者的灰色人生

「做人的媳婦着知道理，晚晚去困着早早起，又擱煩惱天未光，又擱煩惱鴨無卵，煩惱小姑要嫁無嫁妝，煩惱小叔要娶無眠牀……。」明薇心裡不經意浮出了這首歌，雖然早已是往事，卻不禁感嘆當年那個陷入了媳婦難爲的自己。

那段身爲照顧者的日子，對比着當初走入婚姻時的想像，說當中沒有掙扎，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她並不是傳統那種要依附着丈夫才能生活的女性，以她的能力，找份稱職的工作絕對沒有問題。只是當年婆婆突然倒下，全家一時陷入慌亂，光醫療費用就花了幾十萬，爲了節省開銷，明薇便承接起照顧婆婆的角色。

剛接手照顧時，連怎麼幫婆婆換尿布都是一大工程，生活總是被推疊的照顧行事例擠壓着，連排進喘口氣的時間都顯得奢侈。

往往一邊忙着張羅小孩的三餐，一邊還得注意着時間，定時要幫臥牀的婆婆翻身、換尿布及餵食，如果遇到婆婆排便不順時，還得再花個時間幫她按摩一下肚子。

先生、手足全擺爛 她只好一肩扛下照顧責任

每到初春，天氣還沒回暖的季節，對照顧病人的明薇而言是最難熬的，或許是忽冷忽熱的天氣，婆婆身體的狀況總是特別多，經歷過半夜叫救護車送急診的那種驚心動魄，回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絕對是個創傷經驗。

幾年下來，明薇不是沒有跟先生抗議過，他的其他手足也該分擔照顧的責任，只是每次爲這事爭執的結果，並無法改變什麼，先生不是裝忙，就是藉機開溜，躲得遠遠的，讓明薇在家裡變得好像只是處理事務的工具，完全沒人在乎過她的感受。

爲了維繫這個家，明薇只好被迫把那個忿忿不平的自己埋葬得更深，只是心底的聲音則像是缺氧，爲了存活而掙扎着喘氣般，只要稍有碰觸，便尖銳地刺痛着自己。

婚姻裡太多雜質，對和樂家庭只剩下想像，成爲日常紛擾裡噤聲的小媳婦，每每因爭執而翻涌的情緒，一如潮浪衝刷着明薇面對壓力的底限。如今回頭看看，那般斑駁的歲月裡，從來就找不到可以讓她沉澱的空間。

「有一次婆婆腸胃不適，一天換好幾次尿布，連着晚上也沒睡好，後來我幫她擦澡時，竟發現她在流淚，大概是不舒服，也可能覺得讓我這樣爲她忙進忙出而感到愧疚。」

「醫生開了藥，吃了就不會不舒服了。」明薇那時竟然認爲婆婆是全家唯一懂她的人，不由得也跟着紅了眼眶，安撫着婆婆。

「當時看着婆婆受苦，而能幫她撐起世界的，彷彿只有自己，我若放手，她便陷落到深淵。」那一刻，明薇發現她跟婆婆已經是命運共同體，累，卻放不了手。

雖然她也曾經害怕，怕日子會不會就這樣永無止境地照顧下去。

不必照顧病人了，卻無法抽離

春天了，明薇擡頭看到小葉欖仁的嫩芽冒出來時，感慨地回想：「好不容易又過了一年……」。

雖然婆婆後來離逝了，但生活裡卻不時有種牽掛，常常猛一驚以爲到了翻身、餵食的時間，明薇定神，纔想到她已經不在了。

尤其現在小孩都大了，不在身邊，白天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她反而懷念起那幾年有婆婆陪着的日子。

「有時候會想，是不是那時候自己沒有照顧好，纔會讓她走掉，但也會想她走了，對她而言算是解脫，沒有病苦了。」明薇的思緒隨着複雜的心情起伏，在回憶與現實中來回穿梭着。

一路走來的點滴全都攪和得像一團毛線球，在層層疊疊中也難說哪裡是線頭了。

她也曾經想像有一天不再是照顧者時，日子應該會輕鬆許多，只是，如今婆婆走了，她卻彷彿被囚禁在那段照顧的記憶裡，無法抽離。

「媽，今年端午，妳可以再包那種有花生、有蛋黃的糉子嗎？以前祖母沒生病前，妳都會和她一起包的。去年祖母走了，妳說習俗不能包，那今年可以了嗎？」女兒要求着。

明薇吸了口氣，會包糉子還是結了婚之後，婆婆所教的。

前幾年爲了照顧婆婆，根本沒空弄些有的沒的，她差點忘了嘗試創作各種料理，一直是能讓她樂在其中的事。

「好幾年沒包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抓到那個味道。」明薇迴應着女兒的要求，驚覺婆婆離開都一年多了，要不是女兒提醒，還真忘了自己曾經引以爲傲的廚藝。

如今不用照顧婆婆了，也許，可以着手試着重新找回當年的味道。

走向市場的路上，經過小公園，明薇擡頭望了一下路旁小葉欖仁的枝椏早已長出翠綠的新葉，一陣風吹過，生活裡終於找到可以重新開始的方向。

明薇期待自己，能真正放下照顧責任的壓力和憤恨心情，因爲照顧者打的是長期沒有勝利的戰爭，往往在疲憊的日子裡，只有無盡的暗色籠罩着。婆婆走了，雖然心裡有些預感，但一下子巨大的改變，心裡還是有不安及哀傷的情緒，甚至還有一絲的內疚感，困在心中成爲無法解開的結。

其實，糾結的情緒，正是提醒着從黑洞裡苦覓光亮的自己，要走出被捆綁的情緒，告別照顧者的角色，才能讓自己得到真正的釋放。

學會在告別裡擁抱自己

長期照顧常常聚焦在被照顧者的需求，而忽略家庭照顧者所需要的支持。

當照顧者走到結束照顧的階段時，往往早已身心俱疲。面對結束照顧的心理調適，會出現一些很類似傷慟反應的情緒。

照顧者也因先前長時間的投入照顧工作，在結束照顧後，面臨了角色轉換、人際支持及生涯規劃等困難。

在進入畢業照顧者的階段時，整理過往的照顧心情，將重心拉回到自己身上，從熟悉或有興趣的事務開始找回生活重心，許自己未來一個彩色的夢。

《每一個告別都珍貴》。 圖／博思智庫

本文摘自《每一個告別都珍貴》，2024/04/01博思智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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