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訪問／83歲宮﨑駿「死亡正靠近我」 每天都在練習：是種解脫

宮﨑駿（左）參加高畑勳喪禮的畫面，他認爲死亡其實是一種解放。（甲上娛樂提供）

日本動畫大師宮﨑駿最新紀錄片《與夢前行 宮﨑駿：蒼鷺與少年創作全紀錄》，由日本NHK導演荒川獨家跟拍他創作《蒼鷺與少年》的心路歷程。近日荒川接受臺灣媒體越洋視訊訪問，透露當初累積超過1000小時的素材，加上希望剪輯師毛利照之可以去感受自己在這7年間的所有體驗，「所以我們沒有快轉，和他一起花了1年的時間把所有素材都看過一遍，我也趁機回顧了這7年間發生的種種」，又用了半年時間去做剪接，才精煉出這部人情味十足的2小時紀錄片，他也坦言：「以NHK來說也是非常罕見，很少有作品花這麼長的時間去後制。」

片中捕捉到了許多真實的瞬間，荒川透露不只鈴木敏夫已經很習慣攝影機，宮﨑駿也從來沒有介意過攝影機的存在，「所以只要我去拜訪宮﨑導演，攝影機就是一直開着紀錄不會關掉，但這部片有好幾次是我自己把攝影機先關掉」，因爲自己親眼目睹了宮﨑駿身爲一個創作者，走到臨界點、瀕臨崩潰的狀態。除了身爲朋友的擔心外，他也認爲應該尊重大師的內心世界，這些較爲私密的部分不該曝光於大衆面前，但反被宮﨑駿提醒：「身爲一個紀錄片導演，這時候把攝影機停下來是不可以的吧！」甚至還會直接問荒川：「你現在機器是開着的嗎？」

鈴木敏夫笑說宮﨑駿本人比他製作的動畫片更有趣。（甲上娛樂提供）

這也讓他面臨了不少取捨與掙扎，笑說「捨不得剪掉的部分多得跟什麼一樣」。其中令荒川最惋惜未放進片中的是，宮﨑駿在某個國定假日，依舊前往工作室創作的場景，當時整個工作室空無一人，正處於瓶頸、身心疲憊的宮﨑駿獨自一人面對自己的作品，荒川形容這一幕：「他的背影看起來非常神聖，讓我很想要一直拍下去。」之後宮﨑駿也曾對他說「人類其實是一種羣聚的動物，藉由跟別人一樣會讓自己比較安心。」不過在荒川眼中，對於這位傳奇人物來說，創作就是他的一切，儘管大家都去休息，他還是要待在自己的位子纔有辦法安心下來。

電影裡，有不少宮﨑駿打趣自嘲的場面，荒川點頭說，宮﨑駿本人確實相當幽默風趣，「鈴木敏夫有說過宮﨑駿本人會比他的動畫作品更有趣」，他分享，一般都是宮﨑駿在工作桌前創作，自己就一直在他身邊，由於宮﨑駿曾表示「拍的時候就把自己當作空氣就好了」，因此荒川也不會特別提問，「我都是他跟我說什麼，我再順着他的話去問，我不用主動問任何問題，他自己就會跟我講很多話」，宮﨑駿甚至常會自己講一講，然後就怪荒川問太多問題，害他工作進度變慢，不禁吐槽：「但其實明明一開始就是宮﨑導演自己先打開了話匣子。」

紀錄片的開頭與結尾中，鈴木敏夫與宮﨑駿裸體泡溫泉畫面令人印象深刻。這其實是剪接師毛利先生的想法，每個月鈴木敏夫都會帶大家去溫泉旅行，暫時遠離工作室，放鬆一下轉換心情，「這部紀錄片的主題是宮﨑駿的旅程，他來往2個不同的世界，自由地在幻想和現實間穿梭」，所以便把溫泉當作「現實與異世界交錯」的象徵，讓大家跟着宮﨑駿來往他腦中幻想的旅程，荒川也笑說自己這20年間拍了宮崎駿多支紀錄片，「他都沒有看過，所以他應該也不知道自己的裸體已公諸於世了」，而鈴木敏夫看了之後只有問說：「我肚子有那麼大嗎？」

荒川格（右）與吉卜力工作室製作總監鈴木敏夫關係相當好。（甲上娛樂提供）

紀錄片拍攝的這7年間，可看見宮﨑駿陸續失去了高畑勳導演等戰友，他本人也不避諱地談到「死亡正在慢慢地接近我」，感受到自己要迎接人生的尾聲，甚至曾對荒川說自己不害怕死亡，「因爲我每天都在練習，睡覺不也是一樣的事情嗎？」讓荒川驚覺他早已把跟死亡相處當作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也在長期受慢性病所苦的母親過世時，在心中種下了死亡是一種解脫的想法，「當時他曾對着媽媽的遺體說『妳終於不用再受折磨了』」。

荒川繼續分享，高畑勳導演過世時，宮﨑駿也覺得「阿樸（高畑勳）你終於被解放了」，他認爲，可能創作或是活着這件事，在宮﨑駿心中並不如在大家所想的那麼正面，「也許正是因爲他竭盡全力，不得不去面對自己的生命及創作的使命，所以死亡在他心中才會是一種解放」，讓他曾擔心地多次詢問「你不會急着想死吧」，宮﨑駿直接回嗆「我沒有想死，你不要再問了」。此外，他也強調宮﨑駿並非不重視「活着」這件事，「因此在他的作品中才會不斷地強調生命很神聖，就跟光影同時存在一樣，好比影子有多大，光線就有多強，是一體兩面的」。

最後，他也希望大家能透過這部紀錄片直觀地去感受宮﨑駿這位大師，「這次是他退休後又迴歸創作，他曾說過人生得到的時間有點太多了，應該也沒想到自己在70幾歲高齡退休後，還會再回來製作一次長片，我覺得導演可能有想說退休之後身體還很硬朗，不應該待在家裡什麼都不做，所以纔回來繼續創作」，笑說，宮﨑駿算是在現代高齡化社會中的榜樣，讓大家看到該怎麼運用退休後的時光，「現在很多人在60幾歲退休，但生命會一直到80、90歲，要怎麼樣度過接下來的20、30年的時光，在這部電影中可以充分看到他如何去面對」。

《與夢前行 宮﨑駿：蒼鷺與少年創作全紀錄》將於下週四（10日）雙十國慶在臺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