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機會窗口還是深坑?
過去十年間,印度及其周邊國家的產業發展日新月異,吸引了包括中國大陸、臺灣地區以及不少其它資本競相涌入。
筆者曾在2015年至2020年間常駐印度,專注於電子及相關行業工廠的機電設備工程與安裝服務,深度融入了印度的變遷與發展。
自2020年起,鑑於形勢變化,在國內靜待印度簽證的大面積放開和兩國直航的恢復,2023年上半年,再次獲得簽證,重返印度。
面對屬於單一國家,卻國情複雜、充滿機遇和風險的印度市場,如何以穩健的步伐進行投資佈局、實現利益多贏,在必要時有效退出,筆者在此陳述一孔之見。
企業出海合規先行
對於有意拓展海外市場的中國企業而言,這不僅關乎企業利益與信譽,更是確保長期穩健發展的基石。
在製造業及相關產業國際化進程中,不少國內企業常面臨議價能力受限的困境,主要源於長期以來形成的“大幹快上”思維,在不少項目投資中急於求成,不自覺地支付了高昂的“學費”。
以2012年前後某企業在印度新德里中標大型項目爲例,該企業在前期調研不充分、對印度用工制度瞭解不足的情況下,迅速租賃了不小的辦公空間並大幅擴充本地直接僱傭的員工隊伍。
在不長的時間內,項目因故中止後,面對龐大的裁員與賠償問題,陷入尷尬境地。由於初期人力資源架構設計不足,加之印度員工充分利用僱傭合同條款保護自身權益,裁員工作等進展緩慢,最終以遠超預期的600多萬元人民幣的額外費用才得以解決,項目決算耗時近兩年。
這反映出在國際項目運營中忽視本土化調研與風險評估的嚴重後果。印度就業市場有特殊性,如員工頻繁跳槽以謀求漲薪,要求企業在僱傭時具備更深刻的預判。僱員解僱程序及試用期責任需明確界定,以確保僱傭關係的合理性與合法性。
國內企業在海外投資時,應高度重視駐外一線團隊的組建,充分尊重並信賴前線團隊對所在國的國情、城市地方政策的深入瞭解,結合多邊法律要求,構建有效的風險防範機制,在必要時爲企業提供合法退出的路徑,確保在國際仲裁或訴訟中佔據有利地位。
由於不少中國企業在印度陷入非經營性的困境,國內輿論形成了一種“印度營商環境不可靠”的氣氛。但事實上,不少國際品牌在印度仍在穩定發展,如三星電子。
從2016年至2023年,三星手機及通訊部門在印度的發展勢頭強勁,盈利能力穩步提升。印度龐大的人口基數、日益增長的消費需求和能力提升,以及政府推行的積極招商引資政策,爲三星等外資企業提供了廣闊的發展空間。
2016年三星電子在印度的營業額爲4700億盧比,2023年已經達到9890億盧比。
印度吸引的FDI顯著增長
過去20多年,印度吸引的外國直接投資(FDI)顯著增長,從2000/01到2023/24年,增長了20倍。在FDI眼中,印度是一個機會之窗。
值得注意的是,在諸多投資來源國的投資中,毛里求斯(佔25.64%)、新加坡(佔23.35%)、美國(佔9.46%)、荷蘭(佔6.91%)及日本(佔6.22%)位居前列,來自中國大陸的投資雖有所貢獻,但尚未佔據主導地位。
再看FDI在印度各地的分佈,不難發現投資熱點主要集中在印度的經濟重鎮。孟買所在的馬哈拉施特拉邦(Maharashtra)以近30%的高比例領跑,隨後是科技中心班加羅爾所在的卡納塔克邦(Karnataka),以及莫迪總理的故鄉古吉拉特邦(Gujarat),這些地區各自具備獨特的經濟吸引力和發展潛力。
此外,德里和泰米爾納德邦(Tamil Nadu)也是不容忽視的投資熱土。不少國際化程度較高的中國企業,如三一重工、美的集團等,已明智地將目光投向了馬哈拉施特拉邦等經濟活躍區域。
當然,也有部分大陸企業傾向於將投資重心放在新德里或其周邊地區,這一選擇背後的動機或許值得進一步探討。
需要注意的是,印度近年來在外資投資政策上有所調整,特別是對於與陸地接壤國家的投資設置了更爲嚴格的審查機制,這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中國大陸及香港地區對印度的直接投資。
此類政策調整背後,可能蘊含着兩國間產業結構競爭、經濟戰略考量乃至意識形態差異的複雜因素,預示着未來雙邊經濟合作與競爭態勢的進一步演變。
印度在過去數十年間所取得的經濟發展成就不容忽視,但其大財團與貴族企業的壟斷式崛起,更是爲該國經濟及產業結構發展增添了獨特的色彩。對於尋求海外拓展的中國企業而言,深入瞭解印度市場,靈活應對政策變化,精準定位投資領域與區域,將是實現互利共贏、共同發展的關鍵所在。
扎牢籬笆
自2020年以來,不少中資企業在印度遭遇了包括稅務追繳、罰款以及涉事工作人員的相關案件,主要由印度所得稅部門或稅務機關發起,針對企業過往經營行爲展開追溯,追溯期限有些長達6年甚至更久。“印度是個坑”的說法,也越來越流行。
但從現有公開數據分析來看,印度政府此類稅務追繳行動並非僅針對中國大陸企業,印度本土企業及其他外資企業在印度的投資同樣未能倖免。這反映了印度稅務部門在特定時期內的廣泛審查與調整策略。
特別是在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後,筆者便預測,隨着印度經濟承受巨大壓力,其稅務部門很可能加大稽查力度以彌補財政收入的不足。無論是印度中央政府還是地方政府,在面臨收入短缺的情況下,都有可能將稅務稽覈的觸角延伸至企業層面。無論是企業主動應對還是被動處理,都不可避免地會遭遇此類挑戰。
關於稅務稽覈,企業應明確的是,政府進行稅務追繳或相關調查均基於法律依據,因此企業應確保自身的稅務管理合規性,經得起稅務部門的稽覈與追溯。這要求企業在經營過程中不僅要遵守稅法,還需通過高效的稅務籌劃與管理,提升企業應對稅務風險的能力。
以三星電子在印度市場的經驗爲例,其通過聘請曾在印度高級稅務部門任職的退休官員或管理人員,以他們熟悉的政府作業方式指導三星印度公司的合規工作,有效構建了堅實基礎。
籬笆扎牢了,進出都不容易有漏洞。政府如同打牌的莊家,做莊有做莊規矩,企業如同牌手,也不能老是薅莊家的羊毛。
印度正在迎頭追起
中印兩國,作爲山水相連且搬不開的鄰居,地理上非常親近,雙邊的國與民有着天然的必要去了解彼此。但隔着喜馬拉雅山脈,彼此的瞭望着實又很不夠,尤其是在中國大陸方面。
在筆者於印度長期的工作生活中,有幸結識了來自印度社會多階層的衆多不同朋友,深刻體會到,部分印度人對於來自中國大陸的朋友,往往持有一種印象,即行事風格高效,追求利益的速度較快甚至激進,無論是投資還是決策都顯得雷厲風行。
然而,這種行事風格,在某些印度人眼中,有時可能被誤判爲中國人喜歡打擦邊球,觸及法律或道德的邊界。
至於國內朋友眼中,對印度的形象近些年有些刻板。誠然,印度因其個別社會問題常被貼上環境危險的標籤,甚至被冠以“強姦之都”的稱號。
筆者承認,這類事件在印度確實存在,且有時顯得較爲突出。但其普遍性和嚴重性也往往被社交媒體或特定領域的報道所放大。實際上,若將類似事件置於全球視野下審視,不難發現,其他國家也或多或少存在類似問題,只是曝光程度與處理方式各異。
重要的是,近年來印度在女性權益保護和社會尊重方面取得了顯著進步與提升,體現了印度社會對於性別平等和女性安全的日益重視。
將視線拉回到1990年前後,中印兩國的差異不算明顯,甚至印度在不少領域比中國大陸優勢明顯,比如鐵路里程、基礎建設、計算機產業和國際影響力。
如同一位旅華多年和熟懂中印美的老教授所言,對比中國大陸,印度是活生生地把“兩個王、四個2的牌”搞糊了,落在中國大陸後面。
不過,印度心有不甘,也正在迎頭追起。假以時日,印度立國時尼赫魯總理有聲有色的大國願望,有可能回到軌道上來。對這一無法迴避和阻擋的趨勢,中國要有更大的格局和胸懷,並早做建設性的準備。
No.5921 原創首發文章|作者 葉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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