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上的記憶

來源:封面新聞

□ 蔣小林

一直以爲兒子在縣城打工。

我在醫院照顧病重的母親脫不開身,已有兩個多月沒有回家。哪知他深夜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他到廣東打工已有兩月,讓我回家去看一下花草。我一驚,怨他走時爲什麼不告訴我一聲,他反駁的理由一大堆。原以爲兒子在家會細心照顧陽臺的花草,想不到,他竟然不聲不響浪跡天涯。

打開門,回到家,站在客廳中,我卻不知所措。屋子收拾得還算乾淨。雙眼情不自禁地向陽臺上張望,我的心剎那深深地揪在了一起,陽臺上十多盆花草枝葉乾枯,只剩殘枝敗葉。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急忙推開窗,望着陽臺上那一鉢鉢君子蘭、銅錢草、茉莉花、桂花、月季、繡球花,空空的花鉢只有乾燥開裂的泥巴,太陽照在花盆裡,泥巴泛着白光,我有些看不下去了,趕緊別過頭……

陽臺上每一鉢花都有記憶和故事,剛搬來時,我總想讓空空的陽臺有所生機,讓花草住進生活裡,人活在草木中,是最幸福的事。桂花苗是在花市買的,記得買時,賣桂花苗的老者聽我說是喬遷新居,還贈送我一株月季花幼苗並笑着對我說:“桂花和月季花期不同,香味也各不同,願你家的陽臺一年四季花團錦簇。”我興高采烈地捧了回來,端着花鉢四處尋泥土,把月季和桂花栽進了花鉢裡。我家陽臺,便有了草木的生機,桂花知我心,栽下當年,便滿樹芬芳回報了我,有了桂花和月季,空蕩的陽臺剎那便充實了起來。

君子蘭是我在二姨家的花鉢裡搬回的一棵幼苗,年愈八旬的二姨一生愛花,總是把她家的小陽臺侍弄得花枝招展,一年四季都花香四溢,行動不便的她看看陽臺上的花又成了她情感的另一種寄託。有一年春節去她家拜年,看到她家陽臺兩鉢君子蘭奼紫嫣紅,很是動心,佇立窗前久久望着,一個勁地誇讚兩鉢君子蘭開得惹人喜愛,二姨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讓我回去時在她的花鉢裡撬一棵幼苗回去,於是,這棵幼小的君子蘭便從都市來到了我鎮上小屋的陽臺上,羞澀地長我家陽臺上的花鉢裡,它一天天地長大,肥厚的葉片從防護欄的空隙裡鑽出去,迎着窗外的陽光。

正當我滿心歡喜迎接它開花時,它卻因缺水死在了花鉢裡,我不知道,這一鉢鉢花在臨死前經歷了怎樣的煎熬,生與死的等待,它的根、它的枝、它的葉是在怎樣的等待中漸漸耗盡生命的。由於我的大意、兒子的無知,讓花草們的生命走到盡頭,看着那枝殘葉敗的花鉢,我的心彷彿被掏空了一般,彷彿看見許多花骨朵的靈魂在向我發聲,所有的聲音都在直問我,爲什麼要這樣對待它們,爲什麼不善待它們?我不敢正視那一個個空空如也的花鉢,我站在窗前,一句話也說不出話來,深吸一口氣,急忙把目光移開,內心全是一片荒蕪,陽臺上的花草,也曾綻放過、也曾花香四溢、也曾醉了時光、醉了我一家的幸福日子。

我難過地低下了頭,負罪感油然而生。望着陽臺上一個又一個花鉢,我找不到理由原諒自己。我懷念那些花兒,懷念窗臺上那一抹抹綠,我想把花鉢裡的泥土倒掉,看見它我心裡會難過,當我伸手去端,雙手怎麼也擡不起來。自然萬物,生命十分脆弱,身患重病的母親生命也如陽臺上的草木,我們的陪伴和照顧成了她生命中的陽光雨露,儘管重病纏身,行動不便,她還能安享晚年。曾經年幼的兒子有我相依爲命的陪伴才能長大成人,愛,成了自然萬物的陽光雨露,珍惜生命,善待生命,願所有的愛常駐心間,與生命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