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貨幣之殤：一串代碼等於42%中國外匯儲備

陳嘉禾

關於虛擬貨幣這個話題，在2017年，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在文章裡我引用了一個數據，當時比特幣單枚價格是大約5000美元，比特幣總數是2100萬枚，因此僅僅是比特幣這一種虛擬貨幣，在2017年時總市值，就相當於當時中國外匯儲備的1/30。

在當時，我認爲一串不具有任何政府信用背書、沒有任何實際意義、誰都能仿製的電子符號，居然等價於中國改革開放幾十年來，兩代十幾億人所攢下的外匯儲備的1/30，這個市場一定是瘋了。沒想到，我對市場的瘋狂可以達到的程度，仍然是缺乏了想象力。（這從一個側面，也說明價值投資者爲什麼不要採取做空的交易方式，因爲市場的瘋狂會超出你最狂野的想象，而市場保持非理性的時間，也可以比你保持不爆倉的時間長得多。）

瘋狂泡沫

在經歷了2017年的暴漲、2018年的暴跌和2019到2020年的橫盤以後，比特幣在2020年底再次開始了一波暴漲。在2021年5月，根據Wind資訊的數據，比特幣的單枚價格達到了最高63588美元。按2100萬枚的總數計算，比特幣的總市值達到1.34萬億美元。

而在2020年12月末，中國外匯儲備總規模爲3.22萬億美元。也就是說，一個比特幣的總市值，就達到世界第二大經濟體42%的外匯儲備。

要知道，由於虛擬貨幣的發行是不需要任何政府信用背書、不需要任何實物儲備、也沒有任何資質審覈的，所以在比特幣以外，其實人人都可以發行虛擬貨幣。在比特幣之外，各種虛擬貨幣如同過江之鯽，光以動物名字命名的就有狗狗幣、柴犬幣、貓幣、鴨子幣等等，大有一種“動物種類有盡、而電腦代碼無盡”的架勢。而光是一個比特幣，就相當於中國外匯儲備的42%，要說這個市場正常，有人會相信嗎？

不過，虛擬貨幣有很大投資價值，這事情不光有人信，還真有不少人信。不光信，不少投資者還摸索出了一套投資的方法，比如“不能把所有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於是，相信這個理論的投資者，不光買了比特幣，還買了許多其他貨幣，開始有系統地進行虛擬貨幣投資。

瘋狂之後必有衰敗，無根基者難以長久。在最近的虛擬貨幣大跌中，不少虛擬貨幣瞬間下跌50%以上，而這些似乎是進行了分散投資的投資者，完全沒有能夠分散風險，毫無例外遭受了大量損失。市場上流傳的一個段子是，“我剛開始炒幣的時候，大佬告訴我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裡，所以你們現在（在虛擬貨幣暴跌之後）在每一個維權羣都可以看到我。”

由是想到，在早年P2P（點對點網絡貸款）流行時，有的投資者既想賺P2P高額的利息回報、又害怕風險，於是發明了“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的投資法，多投一些不同種類的P2P。結果，當P2P逐一爆雷的時候，這種看似聰明的做法並沒有產生什麼作用。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這句話說得沒有錯。但是，投資者首先必須確認的是，那些分散開來擺放雞蛋的地方，真的是籃子，而不是無底的空桶，而這些籃子也必須不放在一輛車上。對於虛擬貨幣來說，事情也是一樣：這種電腦代碼根本就沒有價值。

貨幣的變化

其實，“虛擬貨幣”這個名字，起得就十分狡猾，好像是對應“實體貨幣”的另一種貨幣，所以天然就應該像傳統的貨幣那樣擁有價值，只不過在今天的互聯網時代，它們是“虛擬”的而已。但事實上，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在“貨幣”這個金融學重要的定義上，許多人根本沒有想明白的是，現代的法定貨幣，本身就是虛擬的。生產一張人民幣，或者一張美元，紙張和印刷本身並不要花費多少，但是卻可以代表非常大額的購買力。一張紙可以買到幾天的生活物資，這種貨幣難道不是虛擬的嗎？爲什麼拿一張大報紙就不能去商店換吃的，拿一張小小的人民幣卻可以呢？

在人類文明的早期，黃金白銀這些貴金屬，纔是真正的實體貨幣。學過天體物理的人會知道，黃金來自於宇宙中激烈而少見的天文事件（比如超星系的爆發、中子星的碰撞），因此在宇宙中含量並不太多，散佈到地球上的就更少。於是，在早期沒有辦法創建紙幣這種“虛擬型貨幣”的時候，人類社會常常就用黃金作爲貨幣的載體。

那麼，後來的紙幣是怎麼來的呢？當人類社會逐步發展以後，政府這種社會組織形式，開始變得越來越成熟、越來越穩固。於是，政府開始把人們組織起來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其中就包括了虛擬型貨幣的發行。

試想一下，沒有政府，誰來組織警察制止犯罪？誰來管理軍隊，讓武裝力量既可以對抗外敵，又不至於憑藉武力欺壓百姓？（在封建社會這是一種常態，想想當年董卓做了什麼。）沒有政府，在新型冠狀病毒肆虐全球的時候，又有誰能組織起14億人民，讓中國度過這場風暴？

在政府做了無數的事情，把這個社會組織起來的時候，其中的一件事，就是發行貨幣，也就是“法定貨幣”。

虛擬貨幣只是幾行代碼

在人類社會從黃金等實體型貨幣，向紙幣這種虛擬型貨幣轉變的過程中，由於生產虛擬型貨幣幾乎沒有成本，所以許多人都想生產貨幣。而無節制的虛擬型貨幣生產，必然導致巨大的通貨膨脹。這時候，政府作爲唯一貨幣的生產方，來保證虛擬型貨幣有節制地發行，也就成爲歷史的必然潮流。

所以說，從貨幣的本源這個角度來說，今天流行的電子虛擬貨幣，其實並不應該叫做“虛擬貨幣”，因爲傳統的人民幣、美元、歐元、英鎊，其實都是“虛擬型貨幣”。今天的虛擬貨幣的真正名稱，應該叫做“非法定貨幣”，也就是和“法定貨幣”區分開來。

從法定和非法定的角度來說，虛擬貨幣的本質和QQ遊戲幣、坦克世界閃電戰裡的銀幣，其實是完全一致的。這種“貨幣”的發行不受節制，發行主體沒有資質要求，也沒有實物背書。雖然每個虛擬貨幣從理論上來說有總數限制，但是究竟有多少種虛擬貨幣，則根本沒人管。從理論上來說，虛擬貨幣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對於這樣一種貨幣來說，其價值究竟有多少，自然不言而喻。如果人類社會真的使用這樣的貨幣作爲交易載體，那麼巨大的通貨膨脹必然會隨之而來。

有的人也許會說，虛擬貨幣只要有人買，就有價值，它的價值就是有人願意以更高的價格接盤。這種理論，讓人不禁想起了幾百年前的鬱金香泡沫。在那個泡沫裡，鬱金香有多麼偉大的作用，以至於值那麼多錢，大家不太清楚。但是，只要有人肯以更高的價格接盤，那麼這些鬱金香球莖就是有價值的。

也許在遙遠的將來，也許在不久的明天，虛擬貨幣一定會被載入金融學的史冊，成爲和鬱金香泡沫一樣著名的人類金融大事件。而如果要說這兩個金融泡沫有什麼區別的話，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鬱金香泡沫破裂以後，人們好歹還能留下一盆好看的花。而當虛擬貨幣泡沫破裂以後，所留下的只不過是電子存儲器裡的幾行代碼罷了。

（作者系九圜青泉科技首席投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