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文壇 柯衛軍作品:石砭峪

蒲峪三官廟西邊的山脈如大佛合實的手掌,在此張開了一道指縫,爲太陽打開通道,三官廟每天可以更長時間得到太陽光束眷顧,接受來自天庭的沐浴,接收來自天國的訊號,反射着天空的光澤。這道指縫叫石砭峪。

石砭峪和蒲峪峪道連接處以斷崖的面目出現,斷崖處常年掛着瀑布,瀑布隱於一米寬的石槽之中,快要匯入蒲峪河時,才以一股細流的面目示人。站在蒲峪峪道眺望石砭峪,它像天上人間,神秘地封裹着自己。

要想投入它的懷抱,需要有攀巖的能力,攀上幾米石巖,然後走上八十五度傾角的沙土坡往上攀登一百多米,左轉進入灌木林,自已林中找路,摸索前行。

峪內峪道被比人還高的蒿草、灌木林、滕蔓佔領。我姐卻說,峪道內原先是一坪一坪非常平展的農田。二十年前,這裡有她家的責任田。姐夫說他每年春季,會從三官廟前的家裡一揹筐一揹筐的揹着豬糞,去石砭峪地裡施肥。別說峪道里羊腸山石路彈撥着負重的雙腳會讓人精疲力盡,僅負重攀巖,爬沙土坡那段路就會讓人望而生畏。我第一次去石砭峪,沒有任何負重,拄着登山杖,輕裝上陣,過了石巖,氣喘如驢爬完沙土坡便大汗淋漓,衣服溼透,大腿面和小腿巨烈疼痛了。

石砭峪五十年前住着一戶人家,後遷到蒲峪峪道居住。五十年以前,這裡的草屋曾迎來嬰兒呱呱墜地,炊煙把脈着生活的氣息,一盞煤油燈引領山林中挖藥人的回家路。五十年,二十年,這裡就已在活着的人面前滄海桑田,換了模樣。

荒草瘋長的梯田

丟棄了哞哞的老耕牛

草屋已斷絕了蹤跡

穿黑棉襖靠山牆曬太陽的那羣人

早就隱匿了呼嚕

一樹亮紅的柿子羞紅了樹葉

攀爬於各個枝頭的孩童

己永久出走

屋後的山

門前的溪

模樣依舊

記憶的炊煙

縱使用回憶的魔筆

再也畫不出它嫋嫋的輕盈

縱使我想牽住雞鳴狗吠的繮繩

月光不再打量火坑

灌木荒草溪流

上古鳥鳴

遊走的風

共釀一山寂靜

沙漠古國,消失後被黃沙吞噬,面目不再,亙古地死寂着。山裡小村廢棄了人,要不了數載,就會樹木蔽日,藤蔓纏繞,花開鳥鳴,彩蝶飛舞,不再等待任何人。它的繁茂,只爲植物和動物整理王國。大自然覆手翻雲中,一座凝聚着父輩血汗的老屋就徹底斷絕了和人間的聯繫,不留一點痕跡示人。

石砭峪前段三百米收縮成三米多寬的峽谷。峽谷幽靜地以自已的秩序存在,石崖側立,溪水或鑽石縫、或漫亂石、或瀑狀傾泄,綠苔覆蓋着溪邊形態各異的石頭,枝丫虯曲又零散的古樹或粗壯或如盆景般大小,恰到好處地點綴在溪流邊,天然無雕飾,卻能讓古今水墨大家汗顏。峽谷那麼靜穆美好,能夠吸納人世一切喧嚷和叫喊。

靜坐小溪旁,我就像一隻離羣的鹿,不再關注滄海桑田白駒過隙,不再患得患失,不再關心紅塵萬丈,把自己和溪邊小草、枝上翠鳥、一閃而過的黃羊一樣野放。

翠鳥是造物神放飛的精靈,不知疲倦地在枝頭跳躍,在林間飛舞,在深山裡歌唱,自顧自的大自在!黃羊撒下蜿蜒的黑灰藥丸,把登山前煩躁的我和黃金瀰漫的山林一起治癒。只有寒鴉在粗枝大葉的林間,無助地搖晃,沉默,又竭斯底裡地狂叫一聲,又是長久的沉默,分明是一顆潦草的靈魂,渴望卑微的眷顧。

溪邊一棵榆樹舉着幾枝細小的枝條,卻盤扭着碩大光滑的樹根,如女人健碩光滑的大腿,我輕輕地靠上去,在溼漉漉的水汽裡,和溪水細碎的浪花裡,諦聽生命的暗語。

【作者簡介】柯衛軍,男,陝西華陰人。詩歌、散文作品刊發於《延河》《天津詩人》《山東詩人》《中國詩人》《當代詩人》《藍盾》《人民公安》《陝西詩歌》《安徽詩人》等三十餘家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