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口秀裡的女性困境與低分困局
最近的脫口秀綜藝,傳出幾則小道消息。
一則是有觀衆反饋,說羅永浩在《喜劇之王單口季》的錄製現場,說王越在臺上聊衛生巾不合適,結果被臺下觀衆齊齊“噓”了;
另一則,不算小道消息,是節目裡公開表現出來的:以聊相親走紅的唐香玉,一直被評委規勸換題材、格局小了。
脫口秀領域,女選手一旦開始不斷聊女性自己的話題,總會有人說感覺被冒犯。
爲什麼女脫口秀選手,經常會輕而易舉地克到某些觀衆和評委?爲什麼有些評委會那麼不“耐克”?
冒犯是因爲被攻擊?
即便是你從來沒看過脫口秀節目,也一定會知道楊笠的金句:
楊笠的這一段表演,我看過很多次。
每看一次都不理解,這段沒什麼難聽話卻讓男觀衆覺得被冒犯的點在哪。是“普通”嗎?還是“那麼自信”?我覺得都不是,畢竟要說難聽,臺下男選手之間互嗆,更難聽的話一抓一大把,沒有男觀衆覺得被冒犯。
很大程度上,這段話的攻擊力是楊笠從“戀愛中的女性”視角,去diss了普信男,所以才導致輿論上彷彿是當了法制咖一樣罪不可恕。
我向來覺得楊笠並不是一個激化矛盾的人。
有些議題矛盾本就存在,只是楊笠屬於忍不住會去揭開窗戶紙的,並不是她拒絕揭開窗戶紙,這些問題就會消失。
她也會講一些攻擊性幾乎可以說是0的段子,傳播效益顯然沒有普信男這些梗要高。
有攻擊性是現實,不過我不認爲導致楊笠和後來的女選手們,總是那麼容易讓人破防,是因爲攻擊性。
如果非要講是因爲被攻擊,所以觀衆感到被冒犯,我覺得“甲方是孫子”比“男人普信”攻擊力大太多了,也沒見哪個甲方天天在網上追着罵楊蒙恩。
都是聊兩性議題,鳥鳥抨擊社會罵媽寶男爲何不帶上失職的爸爸,也比楊笠說話狠得多,也沒有引發更激烈的討論。
愛看脫口秀,一定會知道脫口秀是冒犯的藝術。
既然是冒犯,就一定帶有攻擊性、諷刺意味。暫且不提外國脫口秀的犀利程度,遠遠大於國內的脫口秀,即便是內娛脫口秀自行比較,線下場也比綜藝狠太多了。
與其說楊笠們有攻擊性,不如說是因爲女性長期處於第二視角。突然從第二視角發言,評價起第一視角一些默而不宣的共同默契,哪怕只是諷刺和溫和批評,也難免會讓第一視角的老爺們感到“被冒犯”。
就像類似“普信男”的詞,加諸在女性身上的歷史更悠久,現在流行的普女、低分女,過去熱門的鳳姐、坦克……都長期存在於男性主導的女性評價系統裡,甚至被一些女性本人所接受。
甚至在“普信男”成爲熱詞之後,“普信女”也被人爲製造出來,成爲一種對衝。
毒舌戰士們!
那麼,除了楊笠之外,其他女脫口秀演員,都是人均冒犯大師嗎?
我可能是最早發唐香玉聊相親內容的博主之一。因爲唐姐這個身份,我太熟悉了,她是山東淄博某個村的女碩士,從小地方走出來的女碩博們,天知道回家會有多大的壓力。哪怕唐香玉已經是全村第一個全日制女碩士,她在家裡也只有一個命運——相親。
家裡可以破例給她一個爲祖宗上香的機會,但不能進祖墳,不過隨着她吐槽山東農村重男輕女越來越火,家裡已經考慮要把她名字添進族譜了。
在看女性脫口秀演員的發揮主題時,你會發現,她們聊的困境,女性特別容易理解,但男性未必。哪怕你不是小縣城女碩士,也一定懂唐香玉經歷的一切。
脫口秀,爲了引發共鳴,往往需要找一些要麼是契合大衆,要麼是來源自身的主題。
比如黑燈和小佳,有視力障礙的問題,他們的“導盲犬排號”“你都不知道我哪裡哭”都是根據自己的情況來的,不過人人都有眼睛,所以大家可以秒get他們的梗。
好比唐香玉這樣小地方的女碩士、張慧這樣有領導力的女性、會因爲“旺夫相”煩惱的山河……
她們身上的煩惱,她們的吐槽,換在男性身上,很難被秒get,甚至還需要加上大量解讀和註釋。
Echo從大山家庭走出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有機會表達對家裡的恨,對於很多男觀衆來說,她的人物狀態,屬於他們無法理解的處境。
她的“捱打的二姐逃離這個家很多年”,拿了非常低的105分。在她的原生家庭裡,孩子從小就要有眼力見兒,去揣摩爸媽兩個成年人的一舉一動、神態言語,才能規避被打的命運。
家裡4個孩子,最後一個是弟弟。這種家庭構成,女觀衆一聽就明白是什麼成色的父母,怎樣惡劣的童年,而對於男生來說,可能是“有三個姐姐帶弟弟豈不是很幸福”。
對這些女性表達,其實觀衆反應我覺得算正常。
但評委的點評和反應往往讓我覺得“這人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男演員可以講一些無關性別的事情,講一些重複的話題和梗也很容易“被理解”;
而女演員講女性視角,就會被挑剔“老是說困境,怎麼沒有說如何突破困境”(嫌棄負能量),“攻擊性高但不好笑”(破防的同時被擊中了敏感肌),“不適合這個舞臺”(抱歉我們第一視角理解不了你們從第二視角發出的聲音)。
那如果女脫口秀演員講一些與性別無關的事呢?只會陷入另一個悖論:放棄女性視角,也會遭遇更強的judge。
曉卉算是這一批女脫口秀演員大衆眼裡“攻擊性”不那麼強的,她“班味兒十足”,吐槽職場、節目組偏多,淘汰感言總是金句頻出。
即使這樣,也會被油膩中年男博主放到互聯網上公開judge。
我會承認女脫口秀演員聊的內容就是更刺激,也承認選擇女性困境這議題,本身就帶有強烈的爭議性。但我不認爲刺激和爭議性是演員主導的,而是在被搬到舞臺上之前,這些東西已經夠刺激了。
就像楊笠橫空出世的那一年,很多人調侃,楊笠的脫口秀要分兩部分看。她的表演是一部分,場外人士的大破防和大發瘋是另一部分。
但我要說句良心話,冒犯又如何?Echo的故事發生在多少女孩身上?唐香玉的困境也是多少小鎮女碩士的困境?她們在舞臺上“冒犯”,但生活裡她們也沒少被別人冒犯呀。
女性困境與低分困局
綜上,女脫口秀演員在比賽裡會遇到兩種問題:一種是觀衆聽懂了,但是有爭議;另一種是觀衆聽不懂,分總是拿不了多少。
前者是觀衆明白了冒犯的點,炸毛了;後者是觀衆並不明白,女性議題有什麼好說的。
有人吐槽,羅永浩直播間似乎賣過衛生巾,爲什麼不接受女選手在臺上聊衛生巾。也有人吐槽,馬司令自己的婚姻不作美,但竟然鼓勵唐香玉走出令人作嘔的相親困境,不太明白她的建議動機。
有很多聊女性困境的選手,不是被淘汰就是超低分。聊女性困境,除了男觀衆未必懂之外,有部分女觀衆也懂不了。
她們可能養尊處優沒有體會過基層女性的日常,也或許靠感情和婚姻扭轉了人生,所以對男女關係、社會對女性的偏見沒有深刻的感受。所以哪怕脫口秀演員只是在表達自我,她們也覺得,很吵。
但我覺得這些總在拿低分,總是殺不進角色圈的女脫口秀演員們,很厲害。在《脫口秀大會》第一季,柳巖作爲女藝人,只能被當作一個被調侃外貌的尤物。
到如今的脫口秀,長得“性別隨意”的女選手,可以大膽聊身材,聊身體部位,聊女性特徵。
幾個女選手聊女性困境,未必真能從根本上改變得了女性的現狀,但是能改善一部分現狀,也是功德無量。至少現在的舞臺上,我敢說柳巖再來一次,是沒人敢繼續用身材和外貌去揶揄她的。
批評女選手總是在聊女性困境有點眼界不夠、狹隘了,我個人稱之爲格局教,難道有誰能真正聊一個能覆蓋全人類的話題?有誰能幾分鐘時間裡包羅萬象?你當脫口秀幾分鐘是製造哆啦A夢無盡無限的口袋呢?
讓我借用楊笠的一段話,創作不可能迴避生活經驗,非得把自己包裝成全知全能的聖人,給觀衆引路。
另外,我發現,輿論往往對女脫口秀選手,有着兩種看似激勵實則打壓的建議。
第一種是“聊女性困境也拿不了高分,別聊了,換一個題”;第二種是“你沒看楊笠都被罵到去坐幕後了?還聊這?”
我不認爲女選手聊困境,拿不到高分就算失敗。
如果說女性議題註定有一半觀衆(男觀衆+部分女觀衆)無法共鳴,那麼能使另一半能明白的共鳴,難道算是失敗?如果能靠脣槍舌劍,使得無法共鳴的人明白,豈不是更大的成功?
去探索女性表達自我的界限,足以稱之爲開路者,又何必在乎分數是不是一定能披荊斬棘?即便低分,Echo二姐的斷親抗爭也小小出圈,又哪裡是幾場節目勝利能換來的成果?
去冒犯、去討厭、去表達、去說吧。如果不愛聽,那就多聽點。
E姐結語
我談不上是一個特別癡迷脫口秀的觀衆,也談不上是格外有女性主義標籤的作者。但我很欣賞脫口秀領域裡聊女性困境的女演員們,因爲即使不考慮表演、節目,只是能流暢意識到女性困境並大聲說出來,已然很難。
很多時候,女性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下意識的想法裡,包含了很多被灌注的思維。
前文裡提到,張慧雷厲風行,她很奇怪爲什麼這個特質放在男性身上叫領導力,放在自己身上好像成爲了什麼導致人際關係不和睦的根源。有一些女生,自己在被壓迫的時候會痛恨自己不夠強勢,可真遇到強勢的女性,又開始貼標籤“她真難相處”。
而一批又一批的脫口秀女演員,起到了一個“點撥”的作用。
身處困境之中的女性,或許之前會覺得說出來沒有用、說出來怕別人的眼光、說出來擔心不被理解、說出來也不會一步到位解決問題……但脫口秀裡的女性議題,給了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
因爲這條路目前沒有捷徑,沒有終點,所以大家都在摸索,都在試圖靠表達,首先把自己的想法傳播出去,之後再一點點找解決的可能性。
不管聊女性困境有沒有用,但是做了總比不做好,說了比不說好。
管他冒犯是不是藝術,冒犯就冒犯了,還挑日子?
今天的深夜話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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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頭條の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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