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人在大陸》北大校園新生掃舞盲

踢足球的風氣很盛

乒乓球是中國的國球,但是最受球迷關注的卻是足球。2000年秋天,我在天津塘沽到新港的公交車上,就親眼見到剛放學的一羣小學生說着天津話,興高采烈的回味着剛纔在學校踢贏的足球比賽,而公交車司機似乎與這些個小孩早已熟識,也興奮的加入了他們的討論之列。

有一次我與朋友一起到大連旅遊,發現電視直播足球賽的時候,幾乎全大連的人都停止了工作,走在大街上,只要聽見突然爆出一陣采聲,絕對就是大連隊進球了。

北大踢足球的風氣也很盛,同學們經常就在宿舍外的空地,捉隊廝殺起來,這樣的活動可以從清晨持續到深夜,從春天延續到冬天。

不過大陸雖然有數以億計的足球迷,但是大陸的足球水平卻有待加強;一般認爲,大陸的足球水平與大陸的乒乓球水平,彼此之間與球的大小是成反比的。

北大以前不太重視乒乓球項目,校代表隊練球的環境十分一般。同學們並不能到校隊練球的地方打球,我小學的時候就是乒乓球校代表隊,中學的時候還參加過臺灣區中等學校運動會,大學的時候也打過一年乒乓球校隊,算是有點基礎,所以就帶着球拍去找教練商量;教練看過我練球之後,同意我與校隊們一塊兒玩玩。這當然不是意味着我的球技與北大校隊球員齊平,我只是乒乓球的業餘愛好者;北大校隊約莫是省代表隊二軍的水平,大約與臺灣甲組球員的實力差不多。

當年北大的體育特長生,都被安排在法學院,這些體保生的入學成績要比一般同學低一些,在學期間必須參加校隊,努力練球,爲學校爭取榮譽。如果是得過世界級冠軍的退役選手來北大上學,就沒有入學成績的要求,因爲這些選手從青少年開始,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投注在訓練上,根本沒有學習文化課的機會。

世界冠軍指導練球

1999年,北大法學院就進來一位曾經拿過七次世界冠軍,包括一面奧運金牌,與喬紅配女雙,與王濤配混雙的前國家乒乓球隊運動員劉偉。校隊練習的時候,劉偉經常會過來看看,不過因爲級別不同,這位前世界冠軍球員,並不能代表北大出賽。有時候碰巧,也能看到她指導校隊球員練球;頂尖球員即使已經退役了,仍然維持着極好的球感,正反手或側身攻擊,有如行雲流水,腳步移動輕盈迅捷,揮拍姿勢俐落分明;看她打球,就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

劉偉曾經兩次指導過我練球,絲毫沒有世界冠軍的架子,她總是客氣的指正出我擊球的問題;對有基礎的人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姿勢正確與否,而是處理球的觀念;偶爾她也會表揚一下我的反手推擋,有點臺灣名將蔣澎龍的味道。

每次聽完她的教導,我都會立刻做起筆記,之後再反覆揣摩。假期回臺灣,我與老球友比賽,球友們都說我進步不少;其實我在北京平均一個星期也打不上一次球,球技的進步和高手指導有絕對關係。

然而這種特殊的機緣,也只有在北大或清華(鄧亞萍2001年從清華大學畢業)纔會出現。

第二體育館開舞會

除了體育以外,我偶然發現跳舞居然也是北大比較流行的一種娛樂活動。每逢週末或是國定假日晚上,學校都會組織在第二體育館開舞會,學生買半票,票價三元,全票要價七元。我和同學曾經在週末的時候前往一探究竟,參加舞會的並不都是年輕人,中年人也非常多;甚至還有不少銀髮族也在這裡跳舞跳得不亦樂乎。我因爲沒有學過國際標準舞,所以多數時間只能是坐壁上觀;只有放迪斯可音樂的時候,纔有機會下去胡亂地跳一下。

來跳舞的大部分都是校外人士,大陸的年輕小資階級,當時的標準配備與打扮是這樣的,開一輛桑坦那兩千或神龍富康;有錢的,就開寶馬或奔馳;最跩的,開的是甲字頭或午字頭的黑頭車(政府或部隊的車);夏天穿燙的筆挺的襯衫或着西服,冬天則披件小馬哥式的深色風衣;理平頭或西裝頭,胳肢窩下還夾着一個小型手提包。

北方人多的是胖大國字臉,這樣裝扮看起來有些令人想發笑,但確實有許多外型偉岸頃長的北方漢子,看起來是真帥。

來自臺灣的學生會跳國際標準舞的人非常少,但是當年北大的學生確實有很多同學都會跳國標舞;每年秋天剛開學的時候,新生剛剛報到,就有社團組織大規模的掃舞盲活動;因此你可以看到來自全國各地許多連普通話都還說不好,穿着特別土氣的大一學生,在學長、學姐的帶領下,學習快三步、慢四步、華爾滋或是探戈,真的是挺有意思。

我有時候會問,這裡是北京,我爲什麼會在這裡出現?這裡是什麼時候開始允許大家跳舞的?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允許自由戀愛的?聽說八零年代時期的大學,只要會作詩,就能圈粉;要是能被稱爲是詩人,必定會有迷妹無數;那麼詩人又是什麼時候開始退流行的?

是什麼時候開始有學生在宿舍裡打麻將的?聽說八九年的春天,宿管老師把沒收來的麻將都還給學生了,鼓勵大家在宿舍裡打麻將,只要不出去遊行,在宿管老師的眼裡,這些打麻將的學生最可愛了。

我在勺園宿舍117室,深夜打開臺燈,桌上的文竹盆栽,在燈光的映射下顯得特別好看。我盤腿坐在牀上,冥想着南方,我在臺北的朋友們,在這個週末的夜晚,都在幹些什麼呢?我打開收音機,中國國際廣播電臺,正播送着布魯赫大提琴協奏曲,剎那間讓我回想起服兵役的時候,在成功嶺的某一個夜晚,也聽過中國廣播公司播放過這首曲子。

來自臺灣的中國人

這兩天正在舉行亞運,記者報導:「這場比賽,中國臺灣隊擊敗了中國隊,爲中國隊再贏得了一面獎牌。」我,來自祖國的一個部分,回到祖國的一個部分。臺灣人,也是中國人,但是大陸的中國人,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把來自臺灣的中國人當成是中國人呢?

(《渡盡劫波兩岸情緣》之十四)

(王冠璽/浙江大學光華法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