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人看大陸-面對匱乏 我們都只是個「人」(下)
在登車口前的座位跟大羣候車羣衆坐下,眼睛看的到登車口上的巨大電子顯示幕,這才稍微安下心來。即使如此,還是無法安心地把耳機戴上聽音樂,總覺保持感官打開是個重要的需求。但還沒舒爽個幾秒,周邊人潮竟無預警但整齊的從長椅上離開,一股腦兒的往入口處排上隊。
「明明還早啊……」心裡嘀咕着,但眼看登車口前即將破百的排隊人羣,我心想,這絕對是有着某種我「尚未理解的必要性」存在着。行囊上身,跟着排隊人羣傻等,可是還是不免的想:「明明是對號車,又不是搶着自由入座的劇場座位,搶頭香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能夠促成如此不理性的舉動,唯一的動機,我想,大概就是「匱乏的印象」。拿臺灣人上車時的「先下後上」鐵律爲例,在捷運上,「先下後上」總是能被完美執行,但,很可能,在搭火車的時候,同樣的一批人,在同樣的臺北車站,「先下後上」,那溫善有禮的臺灣人形象,可就沒那麼容易維持。
會搶着進車廂,其實就是爲了搶座位。在捷運上,萬一不幸沒搶到座位,撐死你的從最南邊的新店站,坐到最北邊的淡水站,也不會超過一個小時,而且每兩分鐘會到一個站,一定不需要多久就會有位子坐了(再加上,因爲搭捷運的很多人只是搭短程,即使有空位也不坐也是大有人在)。這麼長的路程,這麼多人在這麼多站上上下下,有想要找位子坐的需求卻必須從頭站到尾,真的是少之又少幾乎不可能的情況。
在捷運上,因爲沒搶到座位的「匱乏」所付出的代價相對較小,要維持住「先下後上」的風度,自然就比較容易一些。
然而,搭火車就不一樣了。火車站與站之間的距離時間都較長,尤其在尖峰時刻,如果沒有一開始就坐到位子,那你要跟擁擠的人羣一起罰站的時間,很可能就是一小時起跳。
面對這種程度的「匱乏」所可能引發的嚴重代價,想要堅持彬彬有禮的謙讓氣質,可就不是簡單的事了。其實,在尖峰時刻的臺北火車站,上下火車的推擠爭奪,也是天天在上演,跟大陸的差距只是手段跟規模而已。
在「匱乏」的陰影籠罩與威脅之下,訴求任何理性甚至禮儀,都是何不食肉糜的紙上談兵而已。他們、我們或誰們,並沒有什麼根本上的不同,我們都是僅僅對外在環境作出反應罷了。大家都是「人」罷了。
這陣子傳出索馬利亞海盜已被消滅,但有報導指出,除了各國武力戒護的力道產生作用,起了更重大影響的原因是,有許多「海盜」都受到一個日本漁業公司輔導就業,有了營生管道,「海盜」們,逐漸就從打劫轉職成打魚了。就像《臺灣霹靂火》裡面著名角色劉文聰說的:「如果有神仙可作,誰要作畜牲呢(臺語)?」
大家都是「人」罷了。「匱乏」是一個惡魔之錘,任何人都無法在這樣命運般龐大的重擊下仍能挺首昂揚。
身在臺灣,真的很幸福,是得來不易的那種,只是我們已經習慣了幸福的舒爽空氣,而忘卻了這些便利和自由,都是前人的打拚與累積,我們甚至忽視了在此同時,仍有多少心血在背後不停運作着,才能維持這表面的善意,稍有不慎,都有可能重新被「匱乏」引發的野蠻所取代。
那天晚上,從四線城市的龍巖特地來到廈門考察的幾位老師,因爲晚了一步沒搶購到回家的動車票,當下面對的就是售罄的車票以及完全沒有回家交通替代方案的窘境,除此之外,還有眼看必須增加的一筆住宿開支,這不小的代價,壓得幾位老師愁眉不展。
我們只是比較幸運
臺灣老闆相當體恤這些年輕老師營生不易,把他們從車站叫回來,阿莎力的請他們吃了晚飯,幫他們訂了住宿的飯店,連計程車錢都付了。
大陸人,也只是「人」而已,跟你我並無不同,只是身爲臺灣人的我們,很幸運的,無需去面對「人」在「匱乏」前的赤裸而已。同理一個與自己不同的個體,同時珍惜自己所擁有的幸運,並且竭盡所能地保護它,另外,可以的話,把這樣的幸福,分給一些不曾擁有的人吧,而不是嘲笑或排斥他們。那樣滿溢的沙文氣息,豈是所謂「高級臺灣人」應有的行徑?(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