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到底歧不歧視外地人?
上海人到底歧不歧視外地人?答案顯而易見。22歲我來到上海,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走進「一線」城市。在學校裡簽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只帶了很少的一些行李,便從更南的南方來到了這裡。
我依然清楚的記的那一天,6月17日。我從機場大巴下來,頂着大太陽,瞇着眼看着眼前的人來人往,腦子還沒完全清楚。問同伴:東方明珠在哪啊?
身邊走過一個大叔:東方明珠?這不就是東方明珠嗎?我一擡頭,「東方明珠」四個大字,就在頭頂,一個灰不拉嘰的紅紫色球體撲面而來,一點也不摩登,跟電視上也差太遠了。
我坦然接受了歧視
到上海的第二天我就入職了。初入職場時,我經常聽到上海同事們的議論。
如果一個上海人工作做的好,大家會說:上海小姑娘呀,腦子還是蠻靈的。如果一個外地人工作做的好,他們會說:外地人嘛,還是蠻努力的。這話聽着總覺得有點彆扭。
還有一次一個同事甚至跟我吐槽:呃,個則外地寧腦子真呃是……(這個外地人腦子真的是……)
也是真不把我當外人。
年輕幾歲的時候,聽到這種話,總有種被踩到尾巴的感覺。但我後來慢慢接受了這件事,並且還覺得上海是中國最好的城市。
不是因爲妥協,而是我慢慢意識到,這座城市雖然有時「歧視」你,但卻很少「歧待」你。
歧視是什麼?區別看待。歧待呢?區別對待。
比如上海人做的好就是因爲聰明,外地人做的好就是因爲努力,這是歧視。但你做的好,Ta就承認你做的好,聰明也好努力也罷,做的好就是做的好,誰都不否認;當然如果做的不好,不管你是上海人還外地人,都一樣得打包滾蛋。這就是不歧待。
實際上在我們這個國家,不歧待外地人的城市非常少。仔細想想,肯實事求是地承認你做的好,給你公平的機會,是不是比誇你聰明,更值得感動?當我想明白了這個問題,我就覺得沒什麼好糾結了。相比歧待而言,歧視真的不叫事。
人從猴子進化成人類的過程,是尾巴越來越短的過程。如果經常感覺被人踩了尾巴,首先要考慮下是不是自己的尾巴太大了。
有一天學校組織了一場交流會,希望大家提出看法和意見,幫助學校優化教學。
日本女士有些激動地發言說:我希望我的同學不要再問我有沒有結婚,有沒有孩子。沒錯,我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我真的不想再回答這樣的問題。
無須過分在意歧視
但是同學們爲什麼會問她這個問題呢,是因爲我們有一課是專門學習「我是單身」、「我結婚了」、「我有伴侶」、「我的女朋友是美國人」、「我有一個孩子」這一類的句子和單詞,所以互相詢問這個問題是課程需要。
但這個問題真的那麼值得敏感嗎?在瑞典那樣一個近乎一半適齡男女都選擇不婚的國家,這個問題簡直正常到不需要任何討論。
後來日本女士身邊朋友越來越少,很多時候她都是形單影隻。所以你看這個日本女士像不像有時候的我們自己。你感受到了偏見和歧視,說不定只是因爲自己的過分在意。
電視劇《宅男行不行》裡有一個印度人叫Raj。從這個人物出場的第一秒開始,這部劇就對印度,以及Raj本人展開360度全方位的吐槽。但嚴格來說,它不僅歧視印度,還歧視猶太人——看他們設計的那個猥瑣不堪的猶太人形象;還歧視基督徒,全劇隔三差五就會對謝耳朵那個虔誠的基督徒母親展開吐槽;還歧視學歷低下者,餐廳服務員Penny因爲智商不如那些科學家被吐槽得體無完膚。
這麼說吧,這部劇幾乎歧視所有人。但爲什麼人們還愛它呢?可能因爲這就是生活吧,笑笑別人,也給別人笑笑。
如果有一個像Raj一樣的中國人在劇中被從頭吐槽到尾,他們大概會被14億中國人民按在地板上摩擦。放鬆點,來點娛樂精神。先是不怕黑,而後自黑,讓我們把自信的檔次提升一下。
世界越小偏見越大
後來我有了不少上海朋友,有一次一個朋友哭笑不得地吐槽:現在根本不是我們歧視外地人,而是你們外地人在歧視我們啊。聽說外地人對上海人最高評價就是「你一點都不像上海人」。
仔細想想,每個人不都在心裡歧視別人嗎?
薛兆豐說過一句話:距離遠的時候,人們講理性、講算計,距離近的時候,人們講同情、講惻隱。
距離遠的時候,人們待在各自的陣營,談的是立場,講的是政治,看到的是對方戰袍的顏色;當距離靠近時,人們脫下戰袍,看到了對方眼裡的光,臉上的淚。
《幸福綠皮書》裡的白人東尼,是一個歧視黑人到,連黑人用過的水杯都要直接扔掉的種族主義者。直到他遇到了黑人音樂家唐,還陰差陽錯地成爲了唐的司機,最後他們成爲了朋友,在新年的夜裡擁抱在一起。
人在經歷、閱歷都有限的時候,特別容易對別人產生偏見。接受不了黑人,接受不了同性戀,接受不了日本人,大長頭髮不行,紋身也有問題,河南人不行,上海人不行,我們西北人貌似風評還可以,老實勤奮,就是普遍認爲智商不太高。
《幸福綠皮書》看似更多講述黑人的故事,但在我看來,其實是白人東尼的成長故事。
世界越小,偏見越大。
消除偏見和歧視的過程,其實是白人東尼們出去看世界的過程。
年輕的時候對世界滿是偏見,這很容易理解,因爲走過的路太少,因爲不瞭解。一把年紀之後若還是一樣的認知,只能說明潦草一生,根本沒有進步。
只是遇上了流氓
但更多的時候,你只是碰到了流氓。
我們到瑞典不久,有一天小王在公車上被兩個白人少年攻擊了。那晚上我憤怒、恐懼、委屈到全身發抖。我在華人羣裡問大家,有沒有遇到類似的「種族歧視」事件。
有個朋友回覆說:啥種族歧視,根本就是父母沒文化,教育不好,你就是碰到流氓了而已。
我一下子豁然開朗,冷靜多了。
新冠爆發初期,有一天我們在瑞典街頭碰到一個老太太,她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先是問了一句:Kina(China)?
然後她開始表演:哦哦哦,啊啊啊,corona!!!Kina,Corona,Kina,Corona(新冠)。她就這樣像只類人猿一樣,搖晃着軀體,鬼哭狼嚎地從我們身邊跑開了。
我幾乎是一秒爆炸,開始問候她祖宗十八代。小王在一邊無奈:你理她幹嘛呢?
是啊,她不過是個「流氓」而已,還是放過她吧。也放過自己。活着已經夠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