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文藝男青年這種病 生個孩子也會好

人在國外買不到書，只能上網路書店看看試讀部分，第一篇寫的是生產之痛，作者有「恥骨聯合分離」，號稱產婦第一痛，四千五百克胎兒被錯估爲三千五百克，打了催生最後還是剖腹（即臺灣媽媽們所稱的「全餐」），產後還有按壓子宮、哺乳、關節發炎種種的痛要挨。

讀到這裡男人不得不服氣，雖然不知道「恥骨聯合分離」是什麼，光看字面就很痛（對，男人也是有恥骨的），顯然那是男人永遠無法想像的痛苦，從小到大鑽牙打鋼釘割包皮的痛都不及十分之一；孩子既然在這般痛苦後從媽媽體內蹦出，母子之間的牽絆必然非父親可取代。想我兒出生時，因爲是剖腹所以不能進產房，待護士抱着一個泡得皺皺生物出來，問誰要先抱着拍照時，我還回頭看了一眼兩家長輩，想着禮讓，轉念才驚覺我是這個小傢伙法律上與生物學上的父親，是他最親近的人，自當擁有他生命中第一次合照的權利。我抱着他，看着那雙未睜開的眼，還納悶這隻小動物是打哪來，阿公阿媽在旁吱吱喳喳地說眼睛像誰鼻子像誰，我心想哪有啊，根本就是個陌生人啊。

接下來的日子首要工作就是學會捱罵。男人一輩子有兩個階段捱罵特別頻繁，一是剛入伍的時候，另一就是剛當爸爸的時候，幫小孩洗澡沒蓋耳朵被罵，泡奶時奶瓶搖的方向不對被罵，拍嗝動作不確實被罵，買錯嬰兒食品被罵，有時被罵到心頭火起想將手上事情一甩了事，但看看妻子半夜擠奶積出的黑眼圈和哭到聲廝力竭的小鬼，還是耐住性子，安靜將事情做完。這讓我想到自己的父親，明明在外頭頂着一片天，小時候卻覺得他笨手笨腳的，整天被媽媽叨唸，現在開始有些理解了。

總之，孩子的出世便是標識着一種生活的結束，另一種生活的開始，從前在夜店想着怎麼放倒身旁的女孩，現在拿着奶瓶想着怎麼放倒懷中的小鬼，他的眼睛越明亮可愛，一夜好眠的期望便越遙不可及。曾以爲買車是人生中最複雜的冒險，選購嬰兒車時才發現這纔是真正偉大的航路，三輪的、四輪的、拆裝的、摺疊的、成長型的、與汽座搭配的、英國美國日本瑞典的，簡直是人類尖端科技結晶，足以出產博士論文。從前旅遊總挑荒山惡水人跡罕至之境，以爲挑戰自我極限；現在隨便出門都是挑戰自我極限，傢俬裝備彷彿永遠準備不齊全，上路前必先查詢是否有無障礙設施，有無換尿布設施，若有獨立的育嬰室加一百分，旅遊首選。

就這樣慌慌張張忙累了大半年，倦怠灰心，人生感到絕望，驀地發現那小傢伙會翻身，伸出雙手，眨着眼討抱。唉，怎麼說呢，誰叫我是他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