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鱉鬆口的雷聲,是悶是響?我好想知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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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生沒有掛電話,沒有繼續講下去。後車箱的鱉搔爪着塑膠桶,想上爬。
前方事故,所以回堵。「塞車很煩。」眼前的車燈都打成雙黃燈,每臺車內都響起答答響聲。鱉疊羅漢式地爬,發出答答響聲。
「如果有幾隻鱉爬到桶子上方,會怎樣呀?」
「蛤?」他沒聽到,我沒問第二次。
「牠們爬不出來。」他說。緊急煞車,鱉桶側翻。
「喂,鱉灑出來了怎辦?」我問。「撿呀。」他說。
幾片高麗菜葉與一點點的水混尿,與鱉一同灑出來。悶久的車室,變成鱉生活的溼與土味,一開始以爲只是下雨的氣味,更酸一點,更像順生的汗味一些。到家時,順生在家,他沒問那些灑出來的鱉怎樣。
「還順利嗎?」「嗯。」「生氣喔?」「沒有。沒有啦。」
叫我閉眼,他說有禮物要送我。不是生日禮物。當我睜開眼時,只是十多疊的彩券,一疊四千張,他說。「妳看妳去載貨,我換那麼多給妳。妳明天自己去載貨,我就換更多給妳。」他講話的方式就只是當成小孩哄騙我。「又我自己去喔?」說要獨立的是我自己。
「這些都是錢唷。」我裝成高興地說。他拿彩券繞住我的眼,彩券不是相片的膠捲,眼前什麼都看不到。頭扭轉拉扯,彩券斷裂;我報復,拿彩券勒起他的脖子,無法呼吸,我放掉,他掙脫。「要我死喔?」「爽嗎?」我說。「爽。」
「明天送完,想去釣魚嗎?」我問。他只是打開魚鉤的盒子,裡頭沒幾枝魚鉤了。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又釣不到,去幹嘛?」聽到他這句話,明天不用買魚鉤了。魚鉤鉤過鱉時,鱉的模樣很可怕。牠們的嘴總像是微笑,張得很大,本以爲是痛才張大。當鉤好時,懸在空中,嘴就閉上了。懸在空中時,一定更痛吧。異物穿入,嘴巴學起人說不要嗎,還是對我們說釣不到啦,穿過我的身體幹嘛。
順生說他餓,我煎了鱉蛋,煎鍋中卵黃圓圓卵白少少像是鵪鶉蛋,熟了就見不到代表受精的小白點了。順生開了那罐他不會喝的鱉蛋酒,手指沾了些,便歪嘴笑起又打了呵欠,伸長脖子,閉上嘴的那刻跟齧咬無異。他吃了所有的鱉蛋,捏我小腹腰邊的肉說:「這是懷孕還是胖?」我想睡了,長長的呵欠,脖子拉長、挺腰、乾嘔,拉起他的手撫起小腹,這裡有小小的鱉。順生笑起的嘴很歪。
早上還是下雨,暖車時我將雨刷打開,他坐在副駕駛座叫我載他去遊藝場,雨刷將窗戶刷得更髒了。我打開後車門,昨晚倒翻的鱉,不知去哪裡了,是不是躲在駕駛座下方呢?我沒有彎腰下去找,連彎腰都有點懶。「好好送,開車小心。」順生在遊藝場前對我說,下車後,他拍拍車窗。他將鞋底踩扁的鱉拿給我看。
「逃出來啦,還是要被我抓到。」他將扁掉的鱉丟在路旁。
我停在路旁,想說用手一把把抓起在副駕駛座、駕駛座的鱉。
幼鱉的頭伸長,咬起我的手,那已不是稚鱉的癢,是能感受到倒鉤的嘴喙,卡進沒什麼肉的指掌。
下意識甩開掉在後座的地上,牠又爬進去陰暗的凹槽間,打開手電筒看駕駛座底部的鱉們,牠們依舊想向上攀爬。副駕駛座的鱉們,就待在那。鱉的臟器那麼小,還是仍看到腸胃、血紅的肝。
被咬的地方好痛好痛。
被鱉咬到,得等雷響;鱉場大哥曾跟我賭過大鱉一次可以咬斷幾隻筷。
好險是小鱉。「咬住就不放喔。」咬住順生的我說。
「你不用打雷就會放開了啦,等你嘴酸還是等我變小啊?」他搔起我的癢,我反而咬得更緊,他痛了,搥打我的頭。分不清楚輕還是重,齒齶鬆了些,他舒服了些,不再搥打。後來,我頭痛得像是春雷悶雨不下衣服潮溼的體膚。
就算如此,我彈了他變成衰弱的小龜,我看過幾只,但其實更像鱉一點。咬住不放的是我還是順生,到現在也沒差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