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18、能源和艦娘：你知道和不知道的DMM
2017年11月20日，一些國內玩家驚奇地發現，日本著名網站DMM.com開始支持支付寶付費了。DMM.com在國內的用戶以學生爲主，國際信用卡和Paypal對於他們來說還是有些麻煩。過去很多人選擇網購DMM禮品卡這種不甚安全的方式充值，現在更加安全快捷的支付寶出現了，提督嬸嬸花匠甚至已經開始暢想美好的未來了。
不過在線支付方式的選定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不宜過度解讀。以前也有支付寶在Steam、humblebundle等平臺上線又下線又上線的折騰史，這和平臺本身的運營策略往往沒有太大關係，更多的是技術與安全層面的事情。至少對於DMM.com本身來說，上線支付寶並不是一個大新聞。事實也是如此，如今支付寶已經從DMM.com的支付方式中移除了。
真正的大新聞是，2017月11月21日，DMM.com宣佈收購日本二手交易平臺CASH。以這樣一次併購作爲2017年的收尾，DMM.com展現出了積極面向未來的姿態。
可惜這個選項沒有存在太久
拍“片兒”發家
大多數國內網民都是通過遊戲接觸到的DMM.com。DMM.com的遊戲業務包括網絡遊戲和單機遊戲兩部分，網絡遊戲的運營最早可以追溯到2010年；而單機遊戲更早一些，DMM.com可能在2003年就開始售賣成人單機遊戲的下載版了。DMM.com遊戲部分的經營狀況到底怎樣，外人很難了解，畢竟作爲非上市公司，是否公開財務情況是它的自由。就算公開了，多半也只能信半分。
不管怎樣，遊戲業務都不算是DMM.com營業額的大頭。根據媒體估計，DMM.com的FX業務佔其總營業額的20%，其他所有業務總計10%，而剩下70%的營業額，全部由AV在線販售租賃提供。
就像DMM集團本身充滿謎團一樣，龜山敬司拒絕任何媒體公開他的長相
曾經在接受《東洋經濟》的採訪時，龜山就表示《回到未來》這部電影給他未來的創業帶來了很大的影響。他當年觀看這部科幻佳作時，就萌生了“未來不再有電影，大家都通過電波觀看視頻”的想法。
大學剛畢業的龜山和很多日本地方的年輕人一樣，懷揣着夢想來到東京。他報名了一家培訓學校，志在成爲一名會計師。不過他沒有完成學業，而是中途退學，開始在東京遊蕩，從事各種各樣的工作。在接受彭博社採訪時，他說他甚至曾去一家同性戀酒吧擔任半裸的脫衣舞演員。
在東京沒有闖出天地的龜山最終選擇回到老家石川縣加賀市繼承自家的餐飲生意，但此時他又想起了曾經有關電影的夢想。一開始他想嘗試製作電影，就派店裡一名員工去東京考察電影製作的事宜。員工帶回來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壞消息是以龜山現在的財力人力物力，製作電影是不可能的事情；好消息是製作AV的成本只要100萬日元，而且這門生意似乎很賺錢。
龜山的照片多是背影，不得不讓人對這個跨行大佬感到好奇
本着AV和電影本質上沒什麼區別的想法，龜山在老家成立了北都公司，開始AV的製作。有趣的是，也許是龜山覺得反正工商註冊費就是那麼多錢，多註冊一些業務也不虧，因此在北都公司的工商註冊信息中，居然有15個業務範圍，第一個業務範圍還是FC軟件遊戲製作販售。
不過北都歷史上多半是沒有做過FC遊戲的。事實上，龜山對於AV產業的競爭形勢過於樂觀了。在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日本的AV產業幾乎被アリスJAPAN壟斷。一家新開的公司想要擠佔老牌企業的市場份額本就是極其困難的事情，更不要說遊走在灰色邊緣的AV產業，搞不好一個不留神就被扔進東京灣填海了。
思來想去，龜山決定避開アリスJAPAN的鋒芒。當時アリスJAPAN的主攻方向是販賣，龜山把北都的主攻方向設爲出租。當時日本的AV出租市場環境十分惡劣，專攻租賃的AV製造商通常把新作品打上個八九折才能賣給音像出租店。而且當時相對落後的物流條件也制約着AV出租的發展。
アリスJAPAN的標誌
面對這樣的市場環境，龜山給出了兩條對策：第一，龜山效仿日本傳統的富山藥商的做法，對於出租店採取先供貨後付費的策略。北都會定期把製作完成的AV錄像帶免費提供給出租店，過一段時間再過來，店家想要的就留下並付錢，不想要的就回收走；第二，龜山率先在業內使用POS機，第一時間掌握出租情況，選擇更受觀衆歡迎的類型拍攝。
通過這兩條策略，北都的AV精品率不斷提高，面向出租店時也不用打折，公司的營業額也是不斷攀升。
在這種大好形勢下，龜山仍然想方設法節約成本。爲了尋找物美價廉的公司場地，他租下了老家加賀市的一處溫泉旅館，這比租一個辦公樓要便宜多了，環境也好。在生產時，龜山沒有使用幾十萬日元一臺工業專用的錄像機，而是採購了5000餘臺民用的錄像機，這種錄像機只要3萬日元。巔峰時溫泉工場有100臺民用錄像機同時開動。通過這種方法，龜山降低了成本，也讓成品率較低的民用錄像機能夠在相同時間內生產出和工業錄像機相同數量的優質錄像帶。
加賀市片山津溫泉街，AV溫泉工場就座落在這裡
華麗轉身
龜山敬司是一位極其優秀的商人，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北都爲核心的Outvision——實質是一個托拉斯——已經成爲了日本AV界的巨頭，業務範圍涵蓋製作、銷售、出租，甚至還涉及了一般向動畫的製作。1994年，龜山把總部遷到了東京。1997年，Outvision每月可以發售20部AV，已經是當之無愧的業內第一。
此時的龜山已經開始醞釀公司的轉型。不過龜山自己水平確實有限，於是他找了一位人才——鬆榮立也。如果說龜山敬司奠定了DMM帝國的基礎，那麼鬆榮立也就是開疆拓土的大將軍。
畢業於明治大學的鬆榮同樣是石川縣人。曾在金融行業工作多年的他，對於世界大勢有着敏銳的嗅覺。1998年，鬆榮加入龜山在老家加賀市收購的一家公司KC，在那裡組織開發了DMM的網站。
DMM另一位元老鬆榮立也
1998年7月，DMM.com正式上線，網站內容就是龜山當年的夢想：“大家都通過電波觀看視頻”。DMM.com作爲日本第一批在線視頻網站，採用的是會員收費制。只要繳納每月2000日元的會費，會員即可免費瀏覽網站中的全部視頻，但是不可以下載。視頻除了Outvision旗下的作品，還包括了所謂的“インディーズAV”，即獨立製作的AV作品。這些作品有些是小公司製作，有些則有着違法的嫌疑，這也爲DMM.com的發展埋下了隱患。
網站剛上線時，由於帶寬的問題，用戶反響並不是很好。一直到2000年，日本的ISDN大規模升級，網絡的下行速度可以達到300kbps，有的服務商甚至提供了1Mbps的帶寬，這些都爲DMM.com等視頻網站的發展提供了大環境的支持。到2002年3月，DMM.com的月付費用戶已經達到了2萬人。這在當時的日本已經是一個很可觀的數據。DMM.com承諾每天新加入3部影片，還爲會員提供風俗情報、視頻投稿、聊天室等服務。
現在DMM的業務還是有很多
這次轉型非常成功，但是鬆榮立也沒有停下腳步。從2001年末開始，日本的ADSL用戶激增，鬆榮立也看準機會，上線了“AVBB”網站。不同於DMM.com的會員出租制，“AVBB”採用註冊免費、付費觀看的販售制。用戶付費後就可以下載更加高清的視頻。新網站很快就吸引了5萬名註冊用戶。不過運營一段時間後，鬆榮發現“AVBB”的收入遠遠不如DMM.com，最後鬆榮關閉了“AVBB”，並把其業務與DMM.com整合。
到2007年，DMM.com除了AV內容，還提供動畫、音樂、電子書、電視節目、遊戲等數字內容的租賃和販售，成爲了一家多元化的數字內容提供商。因爲經營實體DMM.com公司並沒有上市，分析家估算2007年DMM.com的營業額將達到200億日元，付費用戶100萬人。毫無疑問，DMM.com已經成爲了日本數一數二的互聯網巨頭。
作爲傳統的日本創業者，龜山十分警惕資本入侵，他不希望自己一手建立的帝國被其他資本掌控；另一方面，以AV產業起家的他，始終有着“洗白”的願望。
實現這兩件事需要更多的錢，因此DMM.com需要擴展業務。做買賣賺不了大錢，“錢生錢”纔是致富之道，對於公司如此，對於個人也是如此。
誰不愛艦娘？
好在這是金融業出身的鬆榮立也最擅長的事情。2009年3月，日本著名的家電商場中川無線電機因爲經營不善，準備將旗下擁有證券從業資格的SVC證券出售，鬆榮立刻決定出手。2009年7月完成收購之後，更名後的DMM.com證券登陸日本證券市場，並在DMM.com網站上提供服務。
鬆榮首先提供的是FX，也就是所謂的炒外匯服務。相比於其他金融產品，炒外匯外表看上去顯得簡單一點，似乎鼠標一點就能賺好多好多錢。男人除了AV，當然就是喜歡錢了。以男性爲主的DMM.com用戶，確實很吃這一套。
正如鬆榮所料，DMM.com的FX業務發展十分迅速，僅僅一年後，DMM.com FX已經是日本第一的FX服務提供商。迴歸了主業的鬆榮立也大展身手，2013年，DMM.com成爲世界第二大FX服務提供商,自此DMM.com成功打入金融界。
DMM.com FX已經是業內霸主，除了FX，還提供CFD（差價合約）這種金融衍生品服務
無頭蒼蠅？
在數字發行和金融領域取得成功之後，錢多得沒處花的DMM陷入了野蠻生長的怪圈。龜山和鬆榮似乎都看不到未來發展的方向，他們拼命地拓展DMM帝國的業務，什麼領域都要插上一腿。
2011年福島核電站發生事故之後，日本掀起了一陣替代核電的熱潮。2012年2月，趕潮流的DMM集團啓動太陽能發電業務。除了自行生產太陽能發電相關組件，DMM集團的店鋪還會代理髮售其他品牌的太陽能發電產品。2012年7月，日本政府宣佈爲太陽能發電提供鉅額補貼，不得不說DMM集團確實趕上了一個好時候。不過太陽能發電這個領域，和DMM集團本來的經營範圍實在是相差太遠，而且這也是一個技術密集型產業。愣頭青的DMM在工業老字號面前根本不堪一擊，甚至連華爲這樣的外企也競爭不過。根據DMM集團自己公佈的數字，截至2017年，DMM生產的太陽能設備總裝機量爲40MW。作爲參考，日本全國的太陽能總裝機量爲10GW，也就是10000MW，DMM僅佔0.4%。事實上，2015年之後DMM集團就沒有再參與大型太陽能發電站的建設，只能售賣一些家用電池板。2016年，DMM集團把旗下的太陽能業務進行了重組，成立了DMM energy，除了太陽能業務，也開始宣傳生物燃料等新型能源。
DMM太陽能電池請到了北野武做廣告，可是產品不行請誰也沒用啊
不過太陽能投資的失敗也不是什麼大事兒。2013年，DMM又進軍一項新的業務。這是一項和飲食一樣亙古不變的產業——教育。2013年5月，DMM.com上線了“英會話”服務。簡而言之，這是一項付費的英語口語培訓服務。英語口語培訓在日本其實是一個非常有歷史的產業，最早起源於駐日美軍的太太們給日本人開口語課賺外快。而且網絡版的口語教學也是很早就有人在做了，DMM.com在這個領域同樣是個新手。雖然目前DMM集團把“英會話”擺在遊戲和FX業務之後的集團業務第三位，不過其經營效果是令人懷疑的。
上線“英會話”之後，DMM.com又在2013年7月趕潮流地推出了3D打印服務。他們還在秋葉原成立了一家類似於孵化器的部門：シェアスペースAKIBA，有志青年都可以去進行設計創作。當然這些業務DMM肯定是沒有想着直接盈利，更多是出於改善企業形象、培養人才的目的。
除了上面三個DMM集團最重視的新業務，2012年之後，DMM集團還搞了機器人、移動電話運營、自行車賭博（競輪）、家政服務、票務服務、講座服務等等與DMM兩大支柱AV和FX完全不相干的業務。粗略統計，5年間DMM大約拓展了50個新業務，又廢止了其中30個。
用鬆榮評價龜山的話來講：“（龜山）最大的優點就是敢於取消項目。”
這個廣告在東京街頭很常見，也有北野武的版本
在接受彭博社採訪時，龜山稱2016年DMM集團的總收入爲17億美元，其中AV相關的份額已經不到三分之一。這個數據和媒體估計的差距有些巨大，筆者也只能給出一些未必準確的數據供參考。比如最早出自《日本經濟新聞》的數據，他們估測《艦隊collection》在2014年的收入達到了70億日元。70億日元和17億美元是怎樣一個對照，我相信大家心裡有數，更何況《艦隊collection》不是DMM.com一家的事情。
儘管如此，龜山敬司想要改變DMM.com面貌的決心是毋庸置疑的。雖然走了很多彎路，但是以遊戲爲首的非AV的數字發行和FX業務，讓龜山在DMM.com變革的大方向上堅實地前進着。
而作爲DMM.com發家基礎的AV業務也飽受着批評。儘管Outvision的AV製作發行是完全符合法律的，但是DMM.com上曾發行過的“獨立AV”很多都有違法嫌疑。2016年對於龜山本人和DMM集團都是焦頭爛額的一年。先是2016年3月，日本老牌人權組織“HumanRightsNow”公開發表聲明，要求日本政府對於DMM集團等AV廠商的可能違法行爲進行調查；接着龜山本人在新員工入職會上的講話被曝“うちの稼ぎの3割はエロ。それが嫌なら今のうちに辭めた方がいい。”（我們的工作30%都和色情有關，不喜歡的人可以現在離開）；2016年6月，日本警方逮捕了幾名AV界人士；2016年7月，日本AV廠商協會“知的財産振興協會”（IPPA）對DMM.com進行了內容審查，發現了一些由未成年出演的作品。DMM.com積極應對此事，第一時間刪除了相關作品，並表示以後會增強自我審查力度。
某種意義上來說，IPPA也是想通過審查DMM來保全大多數成員企業
這一系列事情不僅讓AV界人人自危，也讓龜山覺得是時候壯士斷腕了。最終結果是龜山敬司將DMM集團中的AV製作公司CA，也就是更名後的北都公司出售給第三方。儘管交易細節沒有公開，龜山敬司實際上仍掌控CA的質疑之聲也一直存在，但是DMM集團剝離AV業務的姿態已經很明顯了。
2016年12月，略顯疲態的鬆榮立也從DMM.com社長的位置上退了下來。龜山敬司聘請了更加年輕、真正在互聯網時代中成長的創業者，pixiv的創始人之一片桐孝憲擔任DMM.com社長。上任後的片桐孝憲立刻表示“擴大互聯網事業，推進新的經營體制。”這也顯示了DMM.com轉型爲一個真真正正互聯網企業的決心。
片桐孝憲也是說到做到。2017年，DMM.com只幹了一件事，就是瘋狂收購互聯網初創企業。其中包括3D打印公司ijet、移動社交軟件公司picapp、音樂分享網站Nana music、網絡聊天室Synapse，甚至還收購了非洲盧旺達共和國的兩家公司。最新的收購成果就是開篇提到的二手交易平臺CASH。通過這些收購行爲，DMM.com一方面逐漸改變自己的企業文化，另一方面探索互聯網的下一個發展方向。
近日傳出了DMM.com 即將提供繁體中文支持的消息。事實上DMM.com一直在臺灣地區運營着Sakura games，提供DMM.com旗下網頁遊戲的官方繁體中文服務。此番將繁體中文服務擴展到幾乎全部DMM.com 的業務，也許昭示着DMM.com向海外進一步擴張的野心。
中日合作的2017年10月新番《動畫同好會》也有DMM旗下動畫公司的參與
明年就是DMM.com成立的第20年。如果算上龜山最早成立的北都公司，整個DMM集團已經有近40年的發展史。從AV製造商到互聯網新軍，再到現在的數字發行巨頭，DMM既有着互聯網企業不斷創新的特徵，也有着傳統日企盲目擴張的弊病。不過龜山本人並不想讓DMM.com成爲下一個日式財閥。“我不想讓自己的子女繼承企業。”
2014年，在接受《東洋經濟》採訪時，記者問龜山敬司對於DMM集團未來的發展有何感想，龜山意味深長地回答到：“理想終會消失。”
不過我倒是認爲，DMM.com的主業和“大家都通過電波觀看視頻”沒什麼區別。龜山還是實現了年輕時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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