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了的“聽泉賞寶”，不甘做“電子榨菜”

“原本想沉澱一下，結果沉澱了個寂寞。”

10月15日，以鑑寶出名的“聽泉鑑寶”開啓復播。這位最近直播網紅界的當紅炸子雞，不僅在今年上半年迅速漲粉1500萬，更做到了在近一個月漲粉千萬。他的直播間去年還是百人，今年已經變成了千萬人。

截至發稿前，“聽泉鑑寶”在抖音的粉絲數已達到2826.8w，粉絲量級的指數級膨脹，足以證明“聽泉鑑寶”的實力非凡。

而一直未直播帶貨的他，更是在18日改名“聽泉賞寶”開啓直播帶貨，暗語變了，商人氣重了。直播間裡，歐萊雅、冷酸靈、藍月亮等多家品牌紛紛亮相，主播連麥、口播品牌、掛小黃車一個不少。

一夜帶貨750萬，一條廣告40到70萬，短暫停播後，“聽泉”不僅變得謹慎，更開始加速商業化。只不過，品牌連麥被舉報後斷開連線、誤提競品、被廣告搶風頭等狀況也不少。昨日，“聽泉”又因與一位叫“火影小c”的coser連麥時間過長，被網友認爲“沒活硬整”喊話“下去沉澱”受激怒下播。

回溯一週前，在“聽泉鑑寶”短暫停播時，出現了各種猜測與質疑，比如有人做局、平臺推人、惹上事了、學歷造假。老粉們打抱不平，吃瓜者不明所以。

而“聽泉鑑寶”與其公司給出的說法，只不過是降熱度、避鋒芒、養身體。如今復播後，直播間風格大變，不少粉絲說“他變了”“再無聽泉”。

俗話說，人紅是非多。“聽泉鑑寶”從鑑寶這一小衆賽道，衝向有着最泛用戶使用的微博文娛熱搜，既讓淡出大衆視野的鑑寶迴歸，又給出短視頻直播時代的鑑寶新貌：更獵奇、更戲劇、更娛樂。

這幾天，“聽泉鑑寶”在輿論場裡被大衆審視，如坐過山車般急速轉折。“開門”固然刺激，那些需要被警惕的爭議，還需要多“沉澱”一會。

“聽泉鑑寶”是怎麼火的

“聽泉鑑寶”原叫“聽泉尋寶”，2023年4月21日，他在抖音發佈了第一條短視頻，是關於收古錢幣的經歷。到2023年8月，他開啓了直播鑑寶之路，逐漸打出了收古錢幣、鑑古錢幣的名聲，早期發佈的短視頻也多以古錢幣爲主。

但他的直播間越來越會整活，所鑑寶物也不再限於古錢幣的範疇。連線“寶友”裡，有真金白銀炫富的，有虛頭巴腦逗樂的，有盜墓的、鑑貓的、耍寶的，直播鑑寶儼然變成了一檔看點十足的真人秀，讓屏幕前蹲守的各種“樂子人”都不亦樂乎。

他的直播間用戶畫像也被網友精準描述爲，“直播間十萬人，三萬盜墓的，三萬便衣警察，三萬同行，剩下一萬是觀衆。”

在幾大視頻平臺搜索“聽泉鑑寶”，後面出現的“三個大學生”“名場面”“學歷”“盜墓”“暗語”，都是“聽泉鑑寶”爆火繞不開的關鍵詞。

點進“聽泉鑑寶”的直播間，首先劈頭蓋臉而來的，便是一套“聽泉鑑寶”的專屬話術。暗語一對，就知道是不是聽泉人。

比如，下去沉澱吧（是假貨），近一點翻過來（有點像真的），哪裡弄來的（基本有搞頭），放音樂life style（很開門），放音樂《春庭雪》（特別開門），寶貝接下來準備怎麼處理（試探是否傳遞），丟地上聽聽聲音（看看腿）。饅頭則指寶貝值多少錢。

暗語之外，“聽泉鑑寶”直播間名場面更令人津津樂道。鑑什麼寶不重要，重要的是鑑寶背後折射出的人生百態。

最爲獵奇的，當屬恐怖名場面。其中，三個大學生出租屋事件被網友封爲“最恐怖的一集”，說的是三個大學生在新租的房子裡，發現不少奇怪的東西，他們有點害怕便找泉哥連線。

衣櫃下有已經積灰的老劍和刀，電視機下、牀底下都放置了不少石頭，如果這些不算什麼的話，人形牛木質雕塑更讓人嚇出一身冷汗。起初泉哥還讓他們“陽剛點，沒什麼好怕的”，最後直接建議“聽哥的，搬了吧。”

與之不相上下的，還有一位大哥帶着蠟燭進地下室，沒想到蠟燭連滅兩次，實力上演“鬼吹燈”。“喜歡魂瓶”“人多熱鬧”的說法，更是令人不寒而慄。

除了玄學恐怖、盜墓獵奇，民間高手露出的各種珍寶以及其中跌宕起伏的故事，無一不滿足了觀衆“帶我見世面”的心態。

既有古玩屆被騙“天局”，一大哥得知《清明上河圖》被掉包，自己入“天局”後聲音哽咽，網友感嘆古玩水深，大哥與做局之人都不一般；又有開服玩家讓人大開眼界，網友一邊震驚“榮氏家族兒媳”手拿大清龍票，整套成箱紙幣，一邊笑“聽泉鑑寶”跟自己一樣失控的表情管理。

另外，還有“聽泉探花”“聽泉貓”這些衍生樂子。“聽泉探花”是“聽泉鑑寶”與女生連線延伸出的環節。如果仔細看這些視頻，會很容易發現其中的劇本套路。連線的女生，或是不會翻轉鏡頭，被告知如何翻轉之後露出腿部；或是往地上丟錢幣，鏡頭無意閃現白皙光滑的大腿。

而旁邊的泉哥無不流露出一絲略顯“猥瑣”的歪嘴笑，實則滿足了不少直男觀衆的代入心理。於是，評論區也流傳出“白天鑑寶，夜晚鑑腿”的調侃。

由於“聽泉鑑寶”露出的側臉懷疑的表情，神似走紅的流浪貓“新鮮哥”表情包，有網友就將“聽泉鑑寶”的表情與“新鮮哥”的橘貓身體P到了一起，做成了“聽泉貓”表情包，甚至時不時被連線樂子人拿來玩梗。

“聽泉鑑寶”直播間，要說有多專業性的鑑寶恐怕沒多少，但足以成爲“電子榨菜”的樂子倒的確很多。不過，老粉大多以娛樂博主的身份看待他，專業性如何、學歷真假如何也並不重要了。

消失的電視鑑寶

國人愛看鑑寶，由來已久。

最初的熱潮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當時國內文物藝術品拍賣市場興起，引發了一輪古玩收藏熱。電視媒體也看到了這一現象，開始出現涉及文物藝術品的節目。1998年，央視二套《商務電視》欄目週日版中，開設了《拍賣與收藏》節目，每週只播出五分鐘，介紹文物藝術品拍賣信息。

次年，這一五分鐘的資訊板塊，延展爲三十分鐘專門播報文物藝術品相關內容的節目《藝術品投資》，也釋放出收藏熱的某種信號。

2001年元旦，《藝術品投資》欄目首次推出了特別節目“鑑寶”，加入了演播室現場鑑定與有獎競猜的形式，持寶人、專家與觀衆開啓互動，趣味性大大增強，這檔節目也成功拿下當年央視二套收視高點。

直到2002年，新規的頒佈讓民間收藏和交易合法化，各地的古玩市場煥發出又一輪生機。據《中國文化產業年度發展報告》顯示，截止2003年底，國內藝術品和文物收藏者已經達到了近四千萬人，其中主要以工薪階層爲主。

這一年，《鑑寶》也發展爲一檔單獨的節目，引發收視狂潮。全國各大衛視和地方頻道紛紛效仿打造此類節目，一時間十幾檔收藏鑑寶類節目遍地開花。有名氣的比如河南衛視的《華豫之門》、北京衛視的《天下收藏》、湖南衛視《藝術玩家》等等。

其中，《天下收藏》節目裡，“和珅”王剛掄錘砸寶，想必是不少人的童年回憶。“砸寶”將鑑寶進一步娛樂化、戲劇化，但“錯把真品當贗品，一砸砸毀兩個億”的“王剛砸寶事件”又是一次電視鑑寶的轉折點。

當時，持寶人付常勇帶來了一對甜白釉壓手杯，自稱永樂年制，報價兩萬。王剛曾詢問“如果真的專家意見鑒定是現代仿品，砸哪個？”對方肯定回答“隨便砸。”最後，節目組專家鑑定該手杯爲贗品後，付常勇仍堅持不退，王剛按照節目規則，當場砸碎了其中一隻杯子。

事後，付常勇對鑑定結果表示不滿，並找到其他機構重新鑑定，結果顯示其爲真品，估價高達兩億元。於是，他將節目組和王剛告上法庭。

雖然，事件最後以付常勇敗訴告終。但“誤砸價值兩億的文物”一說由此傳開，這件事還引發了公衆對《天下收藏》節目組和專家鑑定能力的廣泛質疑。背後所反映的，是收藏鑑寶類節目已經普遍存在的問題，過分娛樂化、造假炒作頻出。

2012年3月28日，廣電總局和文物局聯合發文，對文物鑑定類廣播電視節目提出了規範。次年，《天下收藏》取消了“砸寶”環節，護寶錘收起來了，王剛也離開了這檔節目。一年後，改版後的節目也停播了。

直播時代復活的娛樂鑑寶

雖然電視鑑寶沒落了，但文玩市場仍舊持續火熱。

隨着電商、直播、短視頻的發展，不僅有了文玩電商平臺，發起電商直播鑑寶，帶動億萬元文玩成交額；娛樂鑑寶也再次復活，人們重新涌進鑑寶博主的直播間，看人生百態。

2019年5月，電商APP“天天鑑寶”開始在抖音、B站等平臺發佈視頻，視頻素材來自“天天鑑寶”APP裡鑑寶師與寶友的直播鑑寶。這些搞笑鑑寶視頻吸引了大量年輕粉絲，“天天鑑寶”也曾被認爲是文玩界流量最大的MCN機構。

雖然“天天鑑寶”因公司運營不善倒閉，但平臺旗下各有人設的鑑寶師開設的個人賬號，持續吸引着不少粉絲關注。

子軒老師以“寶友，這可不興戴呀！”出名；牛老師則被網友封爲“文物量刑師”，會給持有來路不明文物的寶友“判刑”。鑑寶賽道的發展，也進一步推動了文玩年輕化。

在衆多鑑寶博主裡，“聽泉鑑寶”逐漸發展出的，更有個人特色的直播風格，這也是他出圈的關鍵。娛樂化的真人秀效果，更是吸引了不少非文玩愛好者的關注。

在小楊哥、東北雨姐、董宇輝等大主播持續跌落神壇的當口，“聽泉鑑寶”的爆火，很難說背後沒有網友與平臺共同需要“新神”這一因素推動。

但娛樂造神與弒神，就在一線之間。“學歷質疑”是第一次警醒，被粉絲翻臉則是第二次警告。

一方面，文玩鑑寶具有很強的文化屬性，作爲鑑寶博主，文物專業素養想必是古玩愛好者與交易者最爲關注的能力。

“聽泉鑑寶”在直播時，將朱棣（dì）讀成朱隸（lì），頗有董宇輝唸錯字帶來的人設反差感。有老粉不滿“聽泉鑑寶”太過娛樂化而脫粉，說他完全就是娛樂主播，直播間大部分人肯定不是爲了看文物，要不然肯定去看比較專業的王嶽剛（曾擔任中國文物信息諮詢中心副研究委員，擅古玩瓷器鑑定）、範海洋（擅瓷器鑑定）、白海波（擅玉石鑑定）等人了。

況且術業有專攻，這些鑑寶博主都有自己較爲擅長的領域。有網友認爲“（‘聽泉鑑寶’）只是對古錢幣有點了解，其他都說不上來”“他支支吾吾的時候，就是等團隊鑑定”。

不少網友質疑“聽泉鑑寶”有劇本故意炒作，在Boss直聘裡，的確可見“聽泉鑑寶”所在的杭州良匠文化公司，正在招聘該賬號的視頻編導，崗位要求則包括“撰寫腳本”“打造人設IP”。

劇本可以有，但也不能爲了刺激，觸碰法律灰色地帶，更要避免誤導消費者，甚或導致非法文物交易。

也有不少粉絲不在乎這種專業能力，並且說“聽泉鑑寶”反覆強調的是自己娛樂主播的身份。這就要說到另一方面，娛樂主播也要做好輿論引導工作。

面對爭議，他迅速將學歷改爲“女子中學”，名字改爲“賞寶”並讓網友不要神化自己。但之前“北京大學”的標籤，以及網友總結他是“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高材生，世界鑑定古幣速度最快保持者，國家文物優秀宣傳者”，“聽泉鑑寶”並沒有在直播間給出正面解釋，這也的確容易誤導網友，感到被騙。

最近“聽泉”相繼連線寵物博主“芬兒頭是貓不是豬”，coser“火影小c”，或許有想通過其他垂直賽道擴大粉絲圈層之意。但當“聽泉”連線“火影小c”時，被網友認爲古玩和二次元聯動太尬，有人帶節奏“下去沉澱”，“聽泉”一氣之下說“那就一起沉澱”直接下播，引起不少粉絲不滿。

“聽泉”隨後又開播解釋“是商務”，但很多網友都沒看出是商務，只感到自己的“電子榨菜”變了。可以看出，所接商務與賬號風格差異過大，粉絲也很難接受。

流量的盡頭是變現。直播鑑寶的變現方式，通常是賺取佣金，或引流到電商平臺，推動文玩交易。之前，“聽泉鑑寶”主打“公益鑑寶”，在變現方式上，多是將本賬號視爲媒介，採取給品牌直播間引流，或連線同公司旗下女主播做粉絲轉化。另外，他的小號“國博文物總店”（改名“博文加點油”），以及公司其他賬號“聽泉甄選”與“聽泉鑑寶”APP都有電商業務。

有“天天鑑寶”暴雷在前，當“聽泉賞寶”開啓接廣告與直播帶貨的模式之後，如何更謹慎地對待涌入的流量與粉絲，如何平衡賬號內容和廣告比例，繼續留住粉絲，是“聽泉賞寶”及背後的公司良匠文化面臨的更大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