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期待之作,破格引進,爛了嗎?

五年前,當《小丑》入圍第76屆威尼斯主競賽的時候,很少人能預料到它會奪得金獅。

雖然之前不乏扎克·施奈德的《守望者》和克里斯托弗·諾蘭的《蝙蝠俠》系列等在思考深度和藝術風格上備受肯定的超級英雄電影,但漫畫改編電影依然被普遍認爲是商業氣息濃重的爆米花電影。

然而《小丑》以充滿解讀空間的人物刻畫,特別是契合時代氛圍與社會情緒的表達,成爲第一部奪得歐洲三大電影節最高獎的漫改電影。

導演託德·菲利普斯一度斷言不會拍攝續作,但《小丑》獲得的巨大成功,最終讓《小丑2:雙重妄想》的拍攝提上日程。

《小丑2:雙重妄想》在10月16日今天在中國內地正式上映。

《小丑2:雙重妄想》

Lady Gaga的加入,小丑女和小丑的聯袂演出,音樂劇的形式,都讓人對這部續作倍感期待,直到《小丑2:雙重妄想》在第81屆威尼斯電影節上完成首映,現場人們的反應似乎都有點茫然和不知所措:它和期待的好像不太一樣。

是不是期待出錯了?

錯誤的期待,或許首先來自片名。

多數人看到“雙重妄想”這個副標題的時候,第一反應都會認爲核心人物是小丑和小丑女,但實際上,《小丑2:雙重妄想》和《小丑》一樣,亞瑟·弗萊克依然是故事的絕對核心。

“雙重妄想”指向的是弗萊克的雙重面相:卑微的亞瑟和狂妄的小丑。到底哪一個纔是真實的他?

電影開場就用了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動畫進行點題,在這段模仿上世紀美式卡通風格的動畫中,小丑的影子分裂成一個有自己意志的實體,最終將小丑本人吞噬。

《小丑2:雙重妄想》全片正是在這種雙重性上展開的。

影片故事緊接着《小丑》的結局,亞瑟被捕入獄後,面臨着多項謀殺罪名的審判。

他的辯護律師意圖將他的罪行解釋爲精神疾病的結果:悲慘的童年經歷讓亞瑟爲保護自我而分裂出另一個人格,而正是這個暴烈的人格犯下了暴行。

但對於這個童年創傷的解釋,負責此案的檢察官哈維·丹特完全不買賬。

於是《小丑2:雙重妄想》的大部分篇幅,都是通過對《小丑》劇情的覆盤演繹,來對這個分歧進行拉扯論證。

如果說在《小丑》中,亞瑟壓抑苦悶的內心與混沌不安的哥譚互爲表裡,他的轉化即是社會顛覆的先兆,那在《小丑2:雙重妄想》中,他的內心掙扎則完全成爲故事的中心,影片的主要場景——監獄和法庭——都是他兩個面相的鬥爭舞臺。

菲利普斯顯然不想簡單重複《小丑》的成功模式,於是意圖以嚴肅的庭審戲和輕鬆的歌舞片,這兩種基調迥然不同的手法,更爲立體地深入小丑的內心世界。

《小丑2:雙重妄想》的最大爭議也正在於此。

138分鐘的片長並不算短,因此要持續吸引住觀衆的注意力就顯得尤爲關鍵,但首映後不少評論認爲,《小丑2:雙重妄想》庭審部分對於亞瑟是否真的人格分裂的爭論,過於冗長甚至是無聊,而最讓人期待的歌舞段落,也缺乏想象力和觀賞性。

《倫敦標準晚報》對此毒舌道:“這部電影根本上是枯燥的老牛拉破車,緩緩地將我們帶到……啥地方也沒去成!”

而曾經對《小丑》給予了高度肯定的《綜藝》雜誌,其評論文章標題則直接用了“破爛點唱機音樂劇”(Cracked Jukebox Musical)這樣頗爲辛辣的形容。殊是可惜!

畢竟,所有人都會記得在上一部中,在那長長的階梯上,伴着加里·格利特(Gary Glitter)的Rock & Roll Part 2,小丑一路舞動而下的經典場面。

當菲利普斯宣稱《小丑2:雙重妄想》會是一部歌舞片,尤其還邀請到Lady Gaga出演的時候,相信所有人都會期待在續作中看到更能調動觀衆情感的澎湃演繹。

事實上,《小丑2:雙重妄想》並沒有太多大場面的歌舞調度,這是另一個錯誤期待帶來的落差。

但如果能夠調整由片名以及宣傳帶來的預期,真正去理解菲利普斯的用意,我們或許就能夠從另一個角度去審視這部續作。

《小丑》固然獲得了巨大成功,但它最值得玩味之處在於,它既證明了漫改電影的最高水準可以是什麼樣,同時又證明了漫改電影的最高水準只能是什麼樣。

《小丑》的出色,似乎並沒完全跳脫出商業漫改電影的範疇,尤其是社會複雜性的抹除,套路化的戲劇衝突,這些漫畫體裁本身的缺點也被帶到了影片之中。

雖然小丑的“誕生”拍得清楚明白,但文本的毫無留白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豐富性和多義性。

影片的定位無疑是要完成一部觀影門檻更接近大衆認知的漫改商業電影,於是在漫畫邏輯主導下,影片表露的民粹傾向就顯得較爲簡單粗暴,這也是當年部分影評人對其價值觀嗤之以鼻的原因。

但《小丑》的關鍵問題並非在於政治正確與否,而是在於直接簡化的表達所導致的真實感缺乏。當人們震撼於小丑塑造之成功時,也會清醒意識到這只是一個漫畫中的人物,而哥譚到底也只是一個漫畫中的世界。

到了《小丑2:雙重妄想》,菲利普斯有了更大的野心,他想讓影片超脫出漫改電影的範疇。

因此雖然《小丑2:雙重妄想》引入了哈維·丹特(雙面人)這位在漫畫中極爲重要的反派,但在片中他也只是一個較爲冷酷的普通檢察官;小丑女哈莉·奎因雖然依然對小丑有着偏執的“愛情”,但也並沒有顯現出如漫畫中那般誇張的瘋狂與暴力特質。

而小丑,這個前作中的反社會象徵、煽動情緒的癲狂存在,在片中也被還原爲亞瑟·弗萊克,一個可憐人本身。憑《小丑》成爲奧斯卡影帝的華金·菲尼克斯,繼續以充滿敘事性的身體(雖然他拒絕談論爲此減重了多少)和富有深度的演技,詮釋這個矛盾人物的掙扎與痛苦。

從《小丑》到《小丑2:雙重妄想》,菲利普斯彷彿畫了一個圓:讓亞瑟在第一部裡化身小丑,又讓他在第二部裡從小丑變回亞瑟,後一個過程註定比前者更爲沉寂與壓抑,也更加猶豫與撕裂。

但無論如何,菲利普斯都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比漫畫更接近現實的小丑故事,這或許纔是《小丑2:雙重妄想》最重要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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