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發展人權導彈?國務卿蓬珮奧得先打贏思想內戰
▲美國總統川普版本的「人權」,引起諸多西方國家的質疑和爭議。(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雁默/自由撰稿人
美國國務卿蓬珮奧近期宣佈,要成立一個新的「不可剝奪權利委員會」(Commission on Unalienable Rights),並宣稱「是時候檢視人權在美國外交政策中的作用」。委員會主席由曾任美國駐梵蒂岡大使,哈佛法學院教授格倫登(Mary Ann Glendon)擔任。
一開始令人有點愣住,美國用於外交的「人權導彈」,不是行之有年了嗎?被導彈擊中的國家遍及各大洲,何須再成立一個委員會?
根據蓬珮奧的說法,人權的定義已經失去焦點,他想重新統整這個概念,以審查人權在公共政策中的作用,並說「隨着人權主張激增,部分主張因發生碰撞而緊張,導致有哪些權利得獲尊重的質疑與衝突。」。國務院補充解釋,委員會比較像「研究小組」,「審視普遍人權的概念,以及固有權利與政府規定的權利之間的區別」,「無論你是直男還是同性戀,男人還是女人,還是黑人,白人,棕色或紫色都沒關係」。
聽起來,說了好像沒說,「黑豹」不是已經獲得奧斯卡獎了嗎?同性戀題材不也已經大行其道了嗎?所謂「(個人)固有權利」與「政府規定的權利」之間,在美國還有什麼模糊不清之處嗎?
好在,這個保守右派政府疑似左傾的政治動作,立刻被自由左派打臉質疑,否則外人還真摸不清箇中奧妙。國際特赦組織抨擊這是「人權政治化」,另有自由左派團體批評,委員會主席格倫登一直是反墮胎代言人,因此這研究小組是一種以宗教自由爲幌子,削弱LGBTQ與女權的策略。
國際特赦組織認爲川普就是個反人權的旗手,其政府所成立的人權委員會一旦外擴至外交領域,只會拉低全球人權標準。
自由左派與保守右派口中的「人權」到底是否一回事?看起來似乎不是,因此左派質疑這是「人權政治化」,毋寧是說,此乃「人權標準右派化」。
身爲福音派基督徒的蓬珮奧說 ——人們聲稱某個東西是人權,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如我們的《獨立宣言》所稱,我們所有人、人類大家庭的每一分子,都被造物主賦予某些不可剝奪的權利?
一般印象,美國在對外關係上,民主黨政府屬「價值嘴砲」型,共和黨政府屬「舞刀弄槍」型,無論哪一型,反正就是要軟着硬着壓着你接受他那一套。那當共和黨政府欲發展「價值嘴砲」時,意味着什麼?是不是覺得光是「舞刀弄槍」不夠用了呢?
大致而言,美國奉行自由主義,而自由主義的特徵之一,就是思想流派雖多如牛毛,彼此之間卻有深刻的矛盾。儘管如此,各種流派的額頭上仍都貼着相同的標籤,個人主義、重商主義、民本主義、小政府主義、經濟自由放任主義,只是這些標籤被各種派別染上了不同的底色而已。
既然目前是共和黨當家,我們就針對保守右派奉行的主義切入,說說蓬珮奧爲何想搞「人權政治化」。
美國例外論與人權
保守右派的大特徵就是死守「美國例外論」,這個論點轉個面也就是「美國中心論」。保守派認爲美國脫胎於英國的自由主義,且沒有歐洲極權,封建的歷史包袱。美國創立於英國社會裡最具個人主義色彩的一批新教徒,他們自認美國是英國的例外,英國又是歐洲的例外,這「例外中的例外」創造了人類史上最自由的政體。
「美國例外論」的核心,就是自由、(機會與人格的)平等、個人主義、民本主義與自由放任的經濟主張。在此理念下,保守右派特別強調「限制政府權力」,反官僚主義,宗教自由,重商主義,並認爲美國沒有無產階級,只有資產階級(因爲工人階級就很富有),貧富不均的問題只在於「富人太富有」,而不在於「窮人太窮」。
再者,可能也是影響世局最深的,保守右派堅持認爲美國具有崇高的歷史使命,應積極地以強大的軍事武力做後盾,將「自由」落實到全世界,這便形成了保守派的愛國主義成色。
說到底,保守右派就是以宗教情懷的尺度來規整諸多現代概念。與之相對的自由左派,則排斥右派的傳統愛國主義,並無興致留戀於「美國例外論」,畢竟在「普世的」自由主義概念下,不應該有「例外」。而自由左派在求取「思想進步」的需求下,「美國中心」這種概念是個包袱。
在政府治理上,保守右派認爲奧巴馬的醫保政策(的國有化)是一種「大政府」傾向,強制人民購買指定的產品,違背「限制政府權力」的建國理念,侵害個體選擇權。相對地,自由左派認爲川普纔是個「大政府」主義者,總以國家力量摧毀左派曾經建立的「新美國精神」,包含種族平權與移民包容等各種意識形態,並孺慕其他國家的威權主義者。
左右派恆久不息的理念鬥爭是方方面面的,而其中一個突出的焦點,即根植於個人主義的「人權」議題。保守派不會承認人權是自由派專利,畢竟他們也是個人主義信徒,但保守派自身的愛國主義與白人優越感,卻時常與(自由派高唱的)人權格格不入,也是事實。
上世紀60年代美國掀起了一場社會革命 —— 黑人爭取公民權利的民權運動。這場文化戰爭爲自由左派所吸納,讓左右派思想在美國內部更爲壁壘分明。
「少數權利」這個概念很快地上升到「男女性別」層次、「傳統家庭與非傳統性關係」層次,’「信徒與非信徒的傳統關係」層次、「年輕人與年長者」層次。美國社會面臨了「權利對權利」的激烈互槓,權利語言成了美國公共領域的主要表達方式。
當個人權利被高高捧起時,按照委員會主委格倫登曾經的說法 —— 這種對權利的新理解,即強調個體的,絕對的,並表現出一種非社會性與去責任化的特徵 —— 致使許多傳統價值變成了重災區。最明顯的例子,一夫一妻家庭制不再處於道德制高點,人權者主張單親家庭與同性戀家庭亦應有相同的權利。可能這對保守派的格倫登而言,就是一種「去社會性」。
更有些例子顯現在美國法院對「權利」相關案件的判決裡,例如善於游泳者,對溺水孩童見死不救,無需承擔法律責任(前提是其並非肇事者)。換言之,將「個人權利」推到極致,傳統道德,無論是公德或私德領域,都受到嚴峻的挑戰。
此後的發展,「權利」話語解構了美國社會的傳統道德架構。
由此可知,對於以宗教情懷爲底色的保守右派而言,建國先賢所彰顯的「美國價值」幾乎完全變了樣,而堅守傳統的美國公民便長期積鬱於「權利」(平權)所帶來的思想壓抑。這就是川普當選的精神底蘊,保守的美國公民「求解放」,不僅只在於就業這類物質需求,也在於思想上的懷舊。
「不可剝奪權利委員會」便是在這種左右思想對抗裡的產物。當「人權」在美國內部都衆說紛紜時,就難以讓共和黨政府將「人權」作爲對外關係上的有效工具,因爲一旦這麼做,國內絕不乏批判揶揄的扯後腿者。
人權內戰
在中美貿易戰期間,國務卿蓬珮奧對中國發起了「全球詆譭」的行動,但是在「人權」工具上,共和黨政府的說詞,威力遠不如致力與歐洲思想同軌的奧巴馬政府。畢竟,堅持「美國例外論」的保守心態,如何在思想上與「被例外」的歐洲同心同德?
六月,一對薩爾瓦多非法移民父女,溺斃於美墨邊境的格蘭河(Rio Grande),一張令人感到悲傷的照片,與媒體的悲情敘述「兩歲的女童在生命最後一刻,仍緊抱冒着生命危險來救她的父親,一同死去。」,重創了川普的民意支持度。
歐洲在人權標準上自視甚高,怎願意與川普版本的「人權」相提並論?但話說回來,類似的「人權困境」亦發生在歐洲對難民處置問題上的分歧。所以當俄羅斯總統普丁在G20高峰會中批判「自由主義正在反噬自身」,並針對難民問題發難時,與歐洲右派的主張所見略同就一點都不奇怪。
「人權」究竟應如何面對大量外來者衝擊本地居民的工作權、房產價格與生活品質等種種問題,對人權團體或許不是問題,但對執政的政府就是大問題,因爲當家的需要「負責」。
也就是說,事不關己、博美的「人權」高調大家都愛唱,一旦自己深陷其中發現那不美好的一面,就肯定會有「多數生存權」出馬對抗「少數生存權」的旋律出現,其實也就是格倫登所言,權利之間的相互對撞,難以避免「去責任化」的結果:游泳健將沒有責任救助溺水的孩童,只要他不是肇事者。
人權概念的內部矛盾,當然是可供保守右派重新崛起的土壤,這趨勢也必然會使自由左派心生警惕。當保守派意圖與自由派思想和解時,自由派只會認爲諸多保守派思想會被嵌入和解議題裡。
「造物主賦予某些不可剝奪的權利」到底是什麼?「負責任的個人主義」又是什麼?這類宗教性暗示與社會性前提,自由派聽了就頭皮發麻,又怎麼可能得出標準答案?
不能思想和解,就得訴諸思想箝制,保守右派所能做到的極致就是麥卡錫主義。對自由左派而言,蓬珮奧想搞的說不定就是人權版的麥卡錫主義,對於「人權政治化」,「人權保守化」當然會反對到底。
對於世界各國來說,美國的問題就是管太多,物質上和心靈上的都要管。保守右派那種自由解放全世界的使命感與侵略性,令人反感。自由左派那種不切實際地唱高調,並誘迫他國合音,也令人厭惡。
對美國自身而言,問題出在永無止盡的思想內戰。在一些軟性的推銷中,美國思想不乏積極正面的進步意義,但工具性地強迫推銷,又抵消了前述的貢獻。因此,將思想作爲外交工具與對抗武器,美國只會毀滅自己的價值正當性,畢竟家中還在「內戰」,總不乏反對者,各國也都看在眼裡。
總而言之,蓬珮奧工具性利用「人權導彈」即便能成真,也肯定不會像貿易戰或科技戰那樣產生精純的美國共識。
「人權」在美國社會所造成的尖銳對立,會對師法美國的國家造成困惑,而自從川普上臺後,這個存在於美國社會的矛盾則更外顯,現在,我們已經很難辨認什麼纔是「美國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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