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浩上岸，俞敏洪下海

2006年，對於1962年出生的俞敏洪和1972年出生的羅永浩來說，都是意義非凡的一年。

羅永浩在那一年中離開了工作五年並讓他成名的新東方，開始了十餘年的連續創業之旅。就在他離開之後的幾個月，俞敏洪終於得償所願，新東方在美國紐約股票交易所正式掛牌上市，也讓其坐上了教育領域的頭把交椅。

就在五年前，還在吉林延邊的小鎮青年羅永浩給同樣是江蘇江陰小鎮出生的俞敏洪寫了萬字求職信，想借此打開人生的另一片天空，俞敏洪沒有讓他失望，在試講兩次失敗之後，羅永浩還是得到了第三次機會，成爲了新東方的任課教師。如果沒有這個機緣，也許就沒了“老羅語錄”以及之後的一切了。

此後的俞敏洪，早已擺脫了“中國合夥人”早期的那些諸如拿不到簽證的晦氣，人生走上了快車道，一路向前，不管是各種商業論壇的座上賓，還是富豪排行榜常駐客，俞敏洪在企業和社會之間遊刃有餘，即便是偶爾有一些敗好感的言論，也沒有帶來根本的影響。

看似走上截然不同道路的俞敏洪與羅永浩，卻陰差陽錯的在2022年又關聯在了一起。如果說直播電商是一片海的話，羅永浩剛剛上岸，而俞敏洪則全力躍入，雖然不如當年在新東方時的共事，但也像上一次分別時的擦肩。

狐狸與刺蝟

古希臘有一句諺語，“狐狸多機巧，刺蝟僅一招”。而後，當代思想家以賽亞·柏林藉此來形容兩種不同類型的思想家。刺蝟是那些持續關注一類事情，並總結出統一理論的人；狐狸則是指那些信奉多樣性，在不同的事物之間不斷去比較總結，發現世界奧秘的人。

從常理來看，或者說帶有一些感情色彩的判斷下，人們往往會說刺蝟是“好的”，因爲它們堅持大事，一以貫之，不斷的去追求普適的理論；而狐狸是“壞的”，它們不夠專一，讚賞很多事情，卻沒有絕對的堅持。

但柏林說自己是狐狸類型的人，這裡涉及到的只不過是兩種不同特徵的行爲，而不涉及到價值的判斷。從這個角度來看，2022年之前，俞敏洪就是一隻刺蝟，自從創辦新東方以來，三十年只堅持做一件事——教育；而羅永浩就是一隻狐狸，自己做過培訓教師，又開過培訓學校，在互聯網大潮裡衝浪——開網站、做智能手機、空氣淨化器、在直播間做電商主播。

產品經理與企業經理

除了刺蝟和狐狸的區別外，他們出場時自帶的光環也不一樣。俞敏洪多半是企業家的身份，最多會加上一點教育工作者的光環。而羅永浩大多數時候是創業者的身份，不過在錘子之後還被冠以東半球最好的產品經理的稱號。一個是企業的經理，一個是產品的經理，雖然看似差別不大，企業不就是在生產產品嗎？但這其中細微的差別，決定了二者走的不同道路。

在最新的一個採訪中，羅永浩談喬布斯的時候（可能喬布斯算是東半球和西半球加起來最好的產品經理）是這樣說的：“由於商業上的嚴重無知，我做科技公司之前，只關注他跟產品相關的事，其他方面完全沒有關注過。作爲一個產品經理型的創業者，我嚴重不稱職地做了很多年公司管理者之後，才意識到喬布斯85年被趕出蘋果到97年迴歸之間的屈辱和成長可能是更值得我研究和學習的。”

這也算是羅永浩對這麼多年來創業的總結，姑且不論他是不是最好的產品經理，關鍵的問題是如果公司管理不好，哪兒還有產品呢？就這一點來說，俞敏洪就一直做的很好，關注財務健康程度、關注現金流、關注投入與產出、關注人才的培養等。

國內的創業圈，對“產品經理”這個詞有些過於神話，彷彿一個好的產品經理加持就可以所向披靡，而且好的產品經理似乎是用戶心中的蛔蟲，往往能夠神來一筆，把用戶最想要的東西呈現出來，讓用戶不得不買。

實際上，一個產品大多數時候核心的功能就簡簡單單幾樣，而且一旦是連“外行”的產品經理都能來創業的時候，這些核心功能都已經被大公司把持而且通用化了，就比如手機中的芯片和操作系統。那麼產品經理無非就是在一些可有可無的，被神話爲“體驗”的東西上下下功夫，可惜的是，當我給父親買一部錘子手機的時候，大部分老羅的創造力都用不上，我們需要的只不過是字大、信號好、待機長。

就這一點，羅永浩也間接地承認了：“我們這種產品經理型的創業者，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不信機遇，不信風口，總覺得老子產品比你們牛，晚出來也一樣會幹死你們，但真實的商業世界不是這樣運轉的。當時我聽了非常觸動，也明白道理肯定是這樣，但一回到公司，下意識地還是不甘心。然後就不由自主地想一些歷史上最極端、最罕見的個例，總覺得他們能創造奇蹟，我爲什麼就不行？這些執念，或者坦誠點兒就說是臭毛病吧，一倒閉就全治好了。”

有的時候選對方向，或者是在某一個方向裡選對細分市場，就已經成功了八九成了，而所謂的產品經理的執着，可能是要花八成的努力，去提高那最後的一兩成的成功概率吧。

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

在另一方面，羅永浩一直是一個被理想化的理想主義者——有自己的觀點、堅持創業、對產品執着、不做“老賴”堅持還錢、還錢之後繼續做自己想要做的創業。而俞敏洪則是一個被庸俗化的現實主義者——守着自己的產業、追求公司規模、富豪榜常客等等。

就在羅永浩上岸喊出“再創業可能後悔，不再創業百分之百後悔”讓他的理想化氣質更加理想主義的時候，新東方的老師開始賣菜了，俞敏洪跳進了直播電商的大海，也讓他現實化的人設更加現實主義。

不過，羅永浩不出意外的選擇了“元宇宙”創業套餐，在傳統的大企業把持的密不透風的商業環境中，如今再創業已經不可能重現二十年前的盛景，留給理想主義創業者的理想空間真的不多了。

而更令人感慨的是，俞敏洪的新東方，不過是一紙禁令下的行業縮影，無數培訓機構的老師和銷售紛紛下海，轉戰直播、健身甚至寵物行業等新風口。時代巨輪之下，個人也不過是一朵朵浪花。

最近的“直播宇宙”裡武有劉畊宏，文就是董宇輝了，小夥子開創了一種新東方式的帶貨氛圍讓那些只會說OMG的帶貨紅人相形見絀。但董宇輝越是紅，就越顯出這時代的悲。

雖然不能說清華畢業去買豬肉怎麼樣，那都是個人的選擇，但在被迫的情況下，多年的積累付諸東流，只能插科打諢的放在另一個領域裡，雖然可以說是“降維打擊”，但社會效率、個人價值、理想追求都可以置之不顧麼？

羅永浩的理想，也不過是追求更好現實的理想，而俞敏洪的現實，也是帶着理想追求的現實。可在混沌的時代洪流之下，在物慾高企，智識無用的魔幻認知中，理想與現實早就被打磨的毫無區別，猶如每一天與前一天一般。

上岸也好，下海也罷，理想也是，現實也是，都是辛勞的人們，在努力的撲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