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第一瓜,吃得頭皮發麻

起猛了!

現在的PDF都不是用來讀文獻的,而是用來——

吃瓜。

前有男大學生怒寫63頁PDF舉報女友出軌,一些趕不上熱乎瓜的人甚至不惜付費下載。

後有女子撰寫長篇PPT舉報前夫,圖文並茂、證據嚴密,不時閃現的刺激字眼極大滿足了吃瓜羣衆的窺私慾。

一時之間,PDF、PPT舉證法火了,每天流傳的“學術八卦”快看不過來了……?

相比視頻或者文字,這種新型爆瓜法有着動輒幾十頁的體量,從雞毛蒜皮到口嗨再到細思極恐的細節一應俱全,無疑讓人“吃”得更爽。

但事後回味,卻感到一絲毛骨悚然。

畢竟,很多人都會開玩笑:如果有幸出道,那曾經發在社交平臺上的內容就是最大的“案底”。

對於公衆審判私德的擔憂,一直普遍存在。

從PDF罪狀書引起的激辯,到今年戛納金棕櫚,都在討論這個與我們息息相關的議題:

我們的生活,經得起審判嗎?

《墜樓死亡的剖析》

等候多時的76屆戛納電影節最佳影片,導演茹斯汀·特里葉亦因此成爲第三位摘得金棕櫚的女性導演。

電影節首映後業內口碑一片好評,爛番茄新鮮度也直接飆上100%。

看之前,院長對着片名海報自行腦補,以爲是一出類似《冰血暴》的人性懸疑案件。

第一時間看完後,才發現……

抱歉,是我狹隘了!

懸疑題材有着解釋具體案件的標準答案,而《墜樓死亡的剖析》則面向普羅大衆,面對生活中感性的“懸疑假設”,只剩下百口莫辯,無解而無力。

法國冬季,偏遠山區,一棟木屋。

一具屍體躺在屋前的雪地上。

死者是這棟木屋的男主人塞繆爾,看似是從自家二樓不慎墜落,頭部被撞擊後,死在了雪地上。

按照慣性思路,死者親友是首要嫌疑人。

一問,果然發現——塞繆爾的妻子桑德拉有着充分的殺人動機。

這對夫妻的關係相當緊張,已進入互不干涉的“冷戰”狀態。

桑德拉是一位作家,事故發生前正在接受採訪。

丈夫塞繆爾卻自顧自在二樓大放音樂,嘈雜的聲響影響了樓下的對談。

桑德拉沒有要求丈夫把音樂關掉,而是匆匆結束了採訪。

隨後,桑德拉戴上耳塞在屋裡小憩,直到被兒子發現屍體的尖叫聲驚醒。

救命,已經開始窒息了……

幻視一些我和舍友的宿舍生活。

調查發現,桑德拉的身上有一些淤痕,似乎產生於爭執扭打。

她卻解釋說自己是疤痕體質,這全是一週內不小心撞出來的。

除了桑德拉的閃爍其詞,塞繆爾的屍體狀態也疑點重重。

如果這是一起意外,塞繆爾看起來像先撞在棚頂上,導致了致命傷,畢竟二樓的高度不足以摔死人。

問題來了:棚頂沒有發現任何血跡與DNA。

那塞繆爾頭上的致命傷從何而來?

一切懸念都指向了一個答案:桑德拉就是殺人兇手。

記者離開後,她上樓與丈夫發生爭執,擊打了他的頭部,再將他推下樓。

這樣的推斷,不僅符合邏輯,更符合羣衆的獵奇心。

有什麼比“作家謀殺了她的丈夫”更令人趨之若鶩的八卦呢?

公衆開始狂熱地關心這起案件,各類媒體更是開扒這對夫妻的隱私。

在他們看來,只要證明這對夫妻關係失敗、他們彼此仇恨,就能加重桑德拉的殺人嫌疑。

巧妙的是,導演將親密關係中的矛盾與法庭審判編織在一塊,讓觀衆失去“上帝視角”,一會選擇相信桑德拉,一會兒又對她充滿狐疑。

桑德拉有罪與否的疑問持續到了影片尾聲,不斷有新的證據拋出又被推翻。

這也讓影片的觀感更爲緊繃、焦灼。

顯然,桑德拉是經不起扒的。她甚至差點在網絡上被人噴成篩子。

本以爲她曾遭受家暴,不堪忍受,奮起反擊,看到後面才發現,她的精神狀態領先丈夫二十年……

夫妻關係的重大轉變,源於兒子丹尼爾的車禍。

那天丈夫塞繆爾本該去接兒子,卻因爲沉迷寫作放了鴿子。

兒子不幸遭遇意外,視神經受到永久性的損傷。

塞繆爾因此陷入難以自拔的負罪感,生活與事業無法順利地進行下去。

他中斷了寫作事業,舉家搬到鄉下,主動承擔起丹尼爾的居家授課。

可塞繆爾越是沉浸於傷痛,越是投入於家務與教育,桑德拉與他的關係就越是疏遠,隔閡也越來越深。

在旁人看來,是桑德拉對這個本就精神脆弱的男人落井下石。

罪狀一:

車禍發生的那一年,桑德拉出軌了。

這件事多次在與丈夫的爭吵中被“翻舊賬”。

罪狀二:

塞繆爾暫時放棄了寫作,桑德拉看見他的一段大綱覺得很有趣,便借用其靈感,寫出了自己書里長達27頁的內容。

桑德拉說她得到了許可,但在塞繆爾的內心深處,是完全心甘情願的嗎?

旁觀者無法揣測當事人的想法。或者說,就算是同一個人的想法,也隨時可能改變。

法庭上的一份錄音文件讓我們看到了這段關係最暗黑的一面。

案發前一天,塞繆爾錄下了兩人的激烈爭執。

夫妻的私密對話被落成白紙黑字,作爲冷冰冰的呈堂證供。

在塞繆爾看來,自己在關係中受盡折磨,被出軌、被掠奪、被欺騙。

妻子卻只是袖手旁觀,給不了他一點情緒價值,也無法理解他爲家庭做出了多大的犧牲。

而在妻子看來,是塞繆爾無法對自己的人生負責,總是不停地“推鍋”。

一會兒放棄寫作,同意桑德拉用自己的創意;一會兒又想重新寫作,怨恨自己的靈感被妻子拿走。

一邊主動犧牲時間,在家裡給兒子上課;一邊又抱怨自己沒有時間寫作。

桑德拉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丈夫的懦弱與敏感。

甚至,桑德拉在丈夫失敗的領域獲得了成功,也成爲她的罪狀之一。

這段撕破臉皮,殘酷如《婚姻故事》中的暴力噪音,看得人脊背發涼。

還有個諷刺的對比——

庭審開始前,庭審席上的人們像是一羣“吃瓜羣衆”。

當看到處於風口浪尖的桑德拉出現,他們會興奮地與鄰座小聲議論。

但當錄音播放完後,他們無不陷入嚴肅、低迷的沉默,彷彿自己也“吵”得精疲力竭。

這段情緒轉變無疑在演院長本人。

一開始聽錄音時,還被出軌、剽竊等“瓜”吸引,卻越聽越無力,被其中的情感拉扯喚醒刺痛的記憶……

在審判中,圍繞桑德拉的懸念是:

你要怎麼證明你不恨一個人,尤其是彼此長久怨懟的枕邊人?

電影中,塞繆爾的心理醫生作爲證人出席,控訴桑德拉對塞繆爾的精神壓迫。

原來,塞繆爾曾在心理諮詢中將妻子描述成令自己崩潰的洪水猛獸。

桑德拉立刻做出反擊:

如果我去看心理醫生,那他也可以站在這裡,把塞繆爾說得很壞。

但那些話會是真的嗎?

這種假設令人毛骨悚然,隨之是深深的悲涼。

一段關係該如何定義?一個人的好壞該如何判斷?

即便我們寫一本上鎖的私人日記,也難免摻雜着謊言和主觀的修飾。

或許,生活裡從不存在真正的真相,也難判定真正的正義。

電影大師希區柯克曾說:

要把愛情場景拍得像兇殺,把兇殺場景拍得像愛情。

如今想來,這句話說的不僅是創作手法,還是複雜善變的人性、隨時可能分崩離析的關係、可以被重新解構的“生活真相”。

影片結尾,兒子丹尼爾最終選擇相信母親,並嘗試與她迴歸正常的生活。

那麼問題來了,丹尼爾的證詞是真實的嗎?

也許,此刻真相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選擇的決心。

選擇相信、選擇一段關係,這是建立在生活悲劇性上的,最愚蠢也最勇敢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