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偶像製造基地,完美練習生正在批量生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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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流在席捲亞洲。
韓流明星是千禧年記憶的一部分。2000年冬天,H.O.T.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辦演唱會,7000多張演唱會門票很快售空。還有不少中國籍藝人在韓國偶像團體出道,韓庚、宋茜、鹿晗......他們共同構成了許多人的少年時代。
20多年過去,韓國流行音樂在中國的市場依舊龐大,最火的偶像團體在國內音樂平臺有千萬級聽衆。國內的偶像市場也在逐漸擴大,2018年《偶像練習生》《創造101》播出,似乎意味着“偶像元年”的到來。
無論是20年前的韓國練習生,還是20年後的選秀綜藝,都在試圖向大衆展現,從零基礎開始,接受專業唱跳技能培訓,最終成爲偶像團體的一員出道,是一條可行並且光芒璀璨的道路。
郭晴和方玥,分別在2013年和2023年走上過這條路。她們前往韓國接受訓練,又在一段時間後退出。她們發現,這個行業是一條龐大且完善的流水線,偶像是流水線末端的五星產品。
生產偶像,是一種娛樂工業。但歸根到底,偶像的本質是人,而人身上總有一些無法成爲商品的部分。在流水線上,人的個性、情感,乃至價值,應該安放在何處?郭晴不解,很多在韓國接受出道培訓的中國練習生,也產生了相同的困惑。
走在這條養成之路上,她們舉步維艱。
一
偶像製造工廠
19歲那年,方玥來到首爾,推開一家練習生學院的門。
這是無數次出現在她想象中的場景。兩間有大鏡子的舞蹈教室,大的可以容納12個人跳舞,小的可以容納5~6個人。練習聲樂的房間裡,有電子鍵盤、麥克風和專業的錄音設備。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要和十幾個女孩一起,在這裡參加短期培訓,準備兩週後的一場公演。
練習生學院按月收費,每個月的普通課程售價爲150~250萬韓元不等(人民幣約8000~13000元)
來到首爾前,方玥給機構交了一萬多塊錢,包含課程、住宿、和最終公演的費用。她本想直接進入SM、HYBE、JYP之類的娛樂經紀公司,成爲簽約練習生。簽約後不需要支付培訓費,還有可能通過公司的出道選拔,作爲公司旗下的偶像團體成員出道。
但這樣的機會並不是每個人都有。
從2022年開始,方玥每個月都給各個經紀公司的公開選秀郵箱發郵件,附上自己的個人信息和唱跳視頻資料,但所有的信息都石沉大海。
是自己不夠優秀,還是經紀公司的新人開發組更重視線下選秀,不怎麼關注郵箱信息?方玥不清楚,她決定找找別的機會。
2023年夏天,她搜索到一條練習生學院的招募信息。練習生學院算是素人和經紀公司的“中介”——學員在這裡自費接受培訓,提高唱跳實力,準備公演;經紀公司也會觀看公演進行選秀,或者不定期在學院內部舉辦非公開選秀,通過率往往比非公開選秀更高。
這樣的練習生學院遍佈首爾,用naver地圖就能搜索到數百家。這意味着在這個城市,平均每6平方公里不到,就有一家或大或小的學院。有了練習生學院這個平臺,只要順利通過經紀公司的3~4輪選秀,方玥就能取得簽約,成爲正式練習生。她面前有很多成功的案例:宋旻浩、張元英、李惠仁......很多在韓國爆火的偶像,都曾經在練習生學院接受培訓。
方玥抱着儘快簽約的想法來到了首爾。很快,她發現一切都沒有想象中簡單。
到達學院的當天下午,她和女孩們一起上了第一節舞蹈課。老師教的舞難度很高,她們也還沒調整過來狀態,僅僅跟上進度就已經很吃力,齊舞效果也欠佳。學院的院長對她們不滿意,責備她們跳得不好。
“再集中一點!再對自己狠一點!”直到所有人都能將當天的內容完整、整齊地跳下來,訓練纔算結束。而這纔是入學的第一天。
方玥有點崩潰。她意識到,這裡不是興趣班,而是一個專業的偶像製造基地。沒有正反饋,沒有誇獎,取而代之的是高壓、高強度的訓練日程。
每天的課程從9點開始。上午是韓語課、聲樂課,下午是舞蹈課和自由練習。晚上10點多,女孩們結束練習,一起坐地鐵回宿舍。十幾個女孩們共用一間浴室,方玥每天洗漱完已經是凌晨3點。再考慮到第二天早晨洗漱的時間、擠早高峰地鐵的時間,她每晚只能睡4小時。
方玥是這十幾個女孩中年齡偏大的,最小的女孩只有16歲。每天訓練開始前,監督訓練情況的室長會和她們聊前一天的練習情況和當天的練習計劃,也會給作爲小組長的方玥上壓力:同樣的舞,另一組已經排完了,你們才只有一半。
方玥參加的是短期培訓,只有不到兩週。但“短期”似乎意味着更緊張的日程、更嚴格的監督。一切都指向一個目標——公演。
所謂的公演,即公開演出,面向的並不是普通觀衆,而是娛樂經紀公司的新人開發組。他們坐在舞臺下,觀看練習生準備好的唱跳舞臺,從中選出一些人,進入下一輪面試。對練習生來說,公演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新人開發組的眼睛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潛力成爲K-pop巨星的人。
公演當天,學院怕女孩們的嗓子出狀況,或者吃了鹹的食物水腫,影響上鏡,就不允許她們吃東西,也不能喝除礦泉水以外的液體。方玥的準備還算充分,身材管理、表情管理,彩排......每一項都已經提前預演過很多次。但在學院參與了兩次內部試鏡後,她依舊沒能等來經紀公司的聯繫。
完成所有課程和公演後,方玥得到了學院給的結業證
通常情況下,一場60~70人的公演,只有20~30人可以收到經紀公司的進一步聯繫,其中能得到最終簽約的不到5人。也有極少數的幸運兒,無需按部就班地參與全部面試:方玥見過一個11歲左右的韓國男孩,公演時唱了一首歌,就直接獲得了大公司的邀約。
每個懷着憧憬來到練習生學院的人們,都想成爲這樣的極少數。
事實卻是,根據韓國調查機構發表的《2019大衆文化藝術產業現狀調查》,在2019年,韓國有超過100萬名來自世界各地的練習生,其中與娛樂公司正式簽約的只有1672名,比例不到0.1%。
而這0.1%的選拔標準也很模糊。方玥所在的學院告訴她們,唱不好、跳不好都沒關係,經紀公司看中的是“可能性”。
什麼是可能性?方玥給不出具體的答案。她記得學院裡的一個妹妹,已經進入一家大型經紀公司的最後一輪面試,但還是沒能通過,理由是“energy不足”,但沒人能說清楚什麼是公司想要的“energy(能量)”。甚至她們能聽到這個理由,也是學院裡的聲樂老師找經紀公司的人專門打聽的。正常情況下,落選就是落選,沒有解釋。
就算能進入一家經紀公司,也只是從素人到偶像的微不足道的第一步。方玥思考了一連串的問題:進去了就能出道嗎?出道了就能火嗎?火了就能火得長久嗎?
二
“越努力越幸運”
高強度的訓練和極低的通過率,造就了韓國每年出道的數百個偶像團體,也實現了韓國在偶像娛樂產業上的成功。根據國際唱片協會(IFPI)2024年發佈的全球音樂報告,韓國已經是世界第七大音樂市場。
商業成績的背後,偶像產業的成功由一條精密的流水線打造。每個想從普通練習生成爲偶像的人,都要從流水線上過一遍,同時面對着關於機遇的變數。
2005年,Super Junior出道,和兩年前出道的東方神起並稱“紅藍”,掀起了韓流偶像在中國的風暴。那年,郭晴11歲,在家門口的小書店看到一本花花綠綠的雜誌,裡面是這兩個偶像團體的相關資訊。
她回家問媽媽要了幾塊錢,買下了這本雜誌,和同小區的幾個好朋友傳閱,一邊翻一邊感嘆“好帥啊!”Super Junior的成員韓庚是中國人,郭晴看到他在舞臺上表演的樣子,心裡很羨慕,也從此有了偶像夢。
19歲時,郭晴前往韓國的一家練習生學院,成爲自費練習生。在學院度過近兩年的練習生活後,她終於被一家小公司選中,取得簽約。
接到公司新人開發組打來的電話,郭晴的第一反應是電話詐騙。她參加過無數次面試,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和這家公司打過交道,也已經有了放棄的念頭。她21歲了,雖然在國內還是大學生的年紀,在練習生中卻算“高齡”。
在韓國,偶像團體的出道年齡一般在17~20歲,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內卷”。近幾年,女團中年紀最小的成員往往在14、15歲就正式出道。從舞臺下來,她們脫下表演服,卸掉成熟的妝容,回到公司安排的宿舍,開始寫初中課程作業。
在比她們大7歲的年紀,郭晴纔剛剛接到經紀公司的邀約。新人開發組的姐姐很有耐心,幫她回憶了面試時的細節,邀請她去公司聊一聊、籤合同。郭晴對着電話就開始大哭,屬於她的機會好像來了。
真正到了經紀公司,郭晴發現練習生之間的競爭比學院激烈得多。公司準備推出一箇中型女團,其中5位有過出道經驗的成員已經確定加入,只剩1~2個名額,留給郭晴和其他練習生競爭。她必須比之前更努力地練習。
2015年12月31日,郭晴和認識的所有華裔練習生一起跨年,發了朋友圈
除此以外,公司沒有向她們透露其他任何關於新女團企劃的信息。出道時間、團體風格、成員定位等等都不清楚。成爲簽約練習生的興奮勁兒過了以後,郭晴很快陷入了另一種焦慮:我能出道嗎?什麼時候能出道?公司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但她能明顯感覺到,練習的自由度變低了。以前在學院,課程安排以月爲單位,她可以根據自己的狀態和喜好,每月選擇不同的舞種。但到了公司,舞蹈課程內容都是安排好的,不能自己選擇。
她只能把自己變成一塊兒海綿,一個容器,吸收公司想要教給她的全部。每天往返於宿舍和公司的地鐵上,她總是戴着耳機,看自己的舞蹈視頻,或者聽自己的唱歌錄音,琢磨怎樣做得更好。公司沒有明確告訴她們新女團的風格,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沒法消化公司定的路線,只會被淘汰。
經紀公司喜歡像容器一樣的練習生。她們可以被填充進唱跳實力、偶像素養,甚至填充符合團隊風格的人設,被打造成一個標準偶像。
她們的個性很弱,但這是優勢,意味着可以輕而易舉地被打造成任何樣子。清新甜美,帥氣幹練,能消化所有風格的練習生,才最有經紀公司想要的“可能性”。
但女孩們很難判斷自己的“可能性”。她們只能盡力抓住自己能把握的東西,爭取在月末評價中拿到更高的分數。
晚上公司關門後,郭晴和其他練習生一起預約外面的自助舞蹈練習室,從凌晨到第二天清晨6點、7點。在沒有空調和暖氣的半地下室裡,她們跳累了就睡一會兒,睡醒了就繼續跳,日復一日的練習怎麼也沒有盡頭。
方玥和朋友在練習室
直到一個普通的清晨,一位從未見過的製作人來到練習室,點了7個女孩的名字,其中包括郭晴。
製作人帶她們去了錄音室,郭晴和其他女孩們坐在沙發上,面面相覷。製作人放了一段demo給她們聽,分配了每個人的唱段,讓她們一週後來試錄音。
“這可能是出道曲。”製作人說。
7個女孩在錄音室尖叫起來,抱在一起哭。郭晴只分到兩句過渡的歌詞,但她特別開心,甚至覺得就算不給她分歌詞、讓她當背景板也行。“這可能是出道曲。”她們反覆咀嚼這句話。看不見未來的日子要結束了,出道似乎近在眼前。
情況卻突然急轉直下。公司內部出現問題,把新女團企劃轉給了另一家經紀公司,原先的練習生淘汰了一批,大家各奔東西,也漸漸沒了聯繫。
公司出問題前,郭晴已經選擇解約,留在韓國完成學業。和她同一批在練習生學院訓練的朋友們,也都走上了不同的路:一位中國女孩選擇回國,在國內偶像團體成功出道;一位馬拉西亞女孩“空降”到已經出道的偶像團體做了替換隊員;還有一位韓國女孩,轉社後出道,現在依舊活躍在舞臺上。
“越努力越幸運。”這是2018年《偶像練習生》的宣傳語。女孩們卻發現,決定她們能否出道的力量,反而是無法通過努力來把握的東西。公司高層的決策往往一變再變,預想的出道計劃總是一拖再拖。
在機遇面前,努力一文不值。
三
緊箍咒
流水線不止是一場關於實力、風格、甚至運氣的篩選。它像一套精密的機器,打磨掉女孩們身上所有不合規範的部分,把她們重塑成漂亮的商品。
出道計劃進行到一半,郭晴回國休息了一段時間。她和爸爸吵了一架,那時她因爲過度節食,整個人臉色蠟黃,眼眶和太陽穴凹下去,像一個“行走的骷髏”。爸爸告訴她,家裡支持她的任何決定,但“你至少要保證你活着吧!”
她身高163cm,體重94斤,是從105斤減下來的。剛進公司的時候,經紀人要求她在一兩個月之內瘦到90斤,否則就收拾包袱走人。
郭晴的身材管理方法很單純,每天只吃一根黃瓜,早上啃一半,晚上啃另一半。她經常體力不支,偶爾會因爲低血糖在練習室暈倒。另一位女生給了她一塊巧克力,大拇指差不多長,讓她頭暈的時候就咬一口,在嘴裡含化了再嚥下去。郭晴拿着這塊兒巧克力,吃了一個多星期。
瘦到94、95斤左右,郭晴有些力不從心。進公司已經一年了,女團企劃也遲遲沒有推進,郭晴的實力也進入瓶頸期。她告訴公司,不想減肥了。
體重管理是韓國練習生的必修課
從公司出來,她沒理由地很想吃漢堡,又看到店門口的宣傳板上,雙人套餐買一送一。
郭晴開始糾結。如果吃了,第二天稱體重一定會被經紀人罵。她想起經紀人當着所有人的面,罵她在相機裡看起來像一頭豬,要求她的大臂瘦到能用一隻手握住。“那不是皮包骨嗎?”郭晴反問。“對,就是要皮包骨,上鏡纔好看。”
在店門口站了10分鐘,她終於決定點了一份雙人套餐。再加上買一送一,拿到4個奧爾良雞腿堡、4份薯條,4杯牛奶。郭晴吃完了一個漢堡,看着剩下的食物,控制不住地想繼續吃,又拿起另一個。直到4個漢堡都吃完。她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心裡也翻江倒海。回家後,她把吃掉的食物都吐了出來。
從那時起,她頻繁地暴食和催吐,直至回國休息期間,在醫院確診了神經性貪食症。她看着鏡子裡“又癟又腫”的自己,反覆思考爸爸的話。
她想到製作人放的demo。那首歌聽起來很元氣,但郭晴覺得自己的狀態和“元氣”沾不上一點邊。電視臺的音樂放送節目裡,女團總是看起來健康漂亮,而郭晴面如土色,也越來越自卑,“我不配,我會拖這個團的後腿”。
在高壓的環境下,一切負面情緒都會轉化爲自責,變成利刃指向自己。郭晴從來沒有懷疑過經紀人和公司的要求,她和其他公司的練習生朋友聊起身材管理,覺得公司之所以嚴格,是因爲對她上心、重視她,而她做得還不夠,沒有資格站在舞臺上。
自我價值感越來越低,像減掉的幾公斤一樣,被這個龐大的偶像生產機器打磨掉了。機器一直運轉着,直到所有人變得服從、變得自責,甚至表達情緒的方式也被重塑。
方玥公演前一週,女孩們接受中期測評。一位女孩基礎不太好,跟不上小組的進度,被院長指責了幾句,直接哭了出來。方玥想去安慰她,卻被院長制止。
後來,院長向她解釋道,如果所有人都去安慰,那位實力不好的女孩也會對自己更加寬容。但偶像必須有緊張感,更不能找藉口,要面對自己的不足,“如果被批評就哭,還當什麼偶像?”
方玥有點震驚。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她要去安慰傷心的人,況且她本能地可以理解那位女孩的愧疚和難過。但如果想要成爲偶像,她被教着去學習另一套關於情緒的規則:保持堅強,節制共情,把問題歸因於自己。
女孩們不知不覺戴上了公司給的緊箍咒。從外在的身材形象,到內在的自尊和價值感,一切都變成幾句“偶像應該......”的咒語。偶像應該年輕漂亮、應該聽公司的話、應該時刻完美到極致。鏡頭前,每一個微笑都很甜美,嘴角上揚的弧度經過精巧的設計和千百次練習。她們像貨架上的芭比娃娃,批量生產的複製品。
方玥所在的練習生學院,牆上展示着已出道的偶像團體的簽名專輯
但總有一些東西很難被機器打磨掉。女孩們身上的個性不會被徹底吞噬,而是被她們短暫地藏了起來。直到她們作爲自我的部分與作爲標準偶像的部分出現裂痕,越來越大。
四
“人”的標價
郭晴還是退出了。
心理上的不配得感,再加上身體上的難受,她決定放棄自己堅持了十多年的夢想。很多練習生也像她一樣主動退出,離開運行到一半的流水線。
畢業後,郭晴進入一家MCN公司工作。她接觸過一段時間健康賽道的內容,看到一句很流行的口號:“連自己的身材都控制不了,又如何控制人生?”
她覺得這句話不對勁。那些不瘦的人,一定是人生的失敗者嗎?
練習生時期的很多回憶漸漸浮現。郭晴反應過來,經紀人和公司對她的責罵並不是正常的管理方式,而是一場PUA。她不是這條流水線上沒能出廠的“殘次品”,而是一個不同於商品的人,一個有情感、有個性、有價值的人。
偶像是人,選拔偶像的也是人,而人是不能被量化的。經紀公司喜歡像容器一樣的練習生,但他們總會在選秀中發現,有些人只要站在那裡就能吸引觀衆。這就是“星味”,公司願意爲“星味”開出最高的價格。
在選秀生存節目《Sixteen》中,JYP公司的創立者樸振英一直在給練習生強調“星味”的重要性,但他也無法將其具體化爲一些可測量的指標,只能作爲舞臺任務交付給練習生,讓她們詮釋自己對“星味”的理解。“星味”是什麼?會唱高音、會跳不同風格的舞蹈,似乎都不是“星味”的全部。
一個與“星味”最接近的概念是魅力,是一個人之所以能吸引其他人的原因。偶像可以被大批量生產,但魅力無法“批發”,它與個性有關,是人身上不能用數字來衡量的部分。經紀公司給“星味”的標價越高,越說明“星味”無法被標價。
粉絲也在樂此不疲地尋覓偶像身上沒有被工業化的部分,尋找“活人感”。他們會一幀一幀地看偶像的舞臺直拍,試圖發現和前一天不一樣的東西,一些小巧思、小失誤,剪輯成合集珍藏起來。他們也喜歡偶像不經意間流露出情緒的樣子,那些尚未被馴化的本性和情感,纔是流水線之外,最打動人的東西。
今年5月,方玥又前往韓國旅遊,拍下了漢江的夜景
方玥來韓國之前,對流水線的存在就已經心知肚明。她看了很多偶像團體的出道紀錄片,發現經紀公司並不是在培養人,只是在打造一個能夠賺錢的商品。但她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因爲出道的機會變多了。不論出道的過程有多殘酷,也不論出道後是否曇花一現,至少更多的人可以實現夢想。
但“夢想”一詞,究竟指的是什麼?方玥說,她喜歡的是被人關注、被人喜愛的感覺,不管在舞臺上還是舞臺下,偶像總能被善意的情感所包圍。
這是人和人之間的情感紐帶,不是消費者與商品的物質關係。偶像工業再成熟,人的尺度始終無法被抹去。
機器還在日夜不停地運作。無數練習生在入口排隊等待,幻想着自己成爲五星產品的樣子。
*應受訪者要求,方玥、郭晴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