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魚」與「漁」的謬論（林保淳）

賴清德拋出私立大學減降25000元學費的政策。(黃敬文攝)

早在30年前，臺灣社會就針對殘疾、弱勢同胞，流行一句話，「給他魚，不如教他怎麼釣魚」。這句話表面上看來似乎是挺有道理的，但是，其實大有無可言喻的盲點。的確，「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與其免費提供魚讓弱勢者得以享用，果真不如教導他們釣魚、捕魚的技巧，使其得有一技之長，可以自食其力，而不必仰賴他人的濟助。仰人濟助，雖可解決一時的問題，卻非長久之計，非但濟助會有時而窮，甚且可能養成受施者依賴的習慣。

這種說法，在30年前已經未必完全正確，因爲，其中忽略了一項客觀的事實。這事實是，儘管受施者學得了釣魚、捕魚的技術，甚至達到了精湛的水準，如果沒有一個魚蝦豐富的漁場，供其發揮，恐怕連一條魚都釣不上來，一切均屬枉然徒勞。

莊子曾說過一個故事，一個名叫劉累的人，向名師學得了精湛的「屠龍」技巧，但等他信心滿滿，以爲可以大展長才的時候，才發現世間已經沒有龍了，技巧再高明，也是無處可用。我們也可以用現代漁業資源的匱乏，來充分印證莊子所說的道理。在世界許多漁場中，由於濫捕、濫撈，早已不像過去一樣，海洋處處都是人類豐沛的魚類資源所在了，再加上政治上劃定的海域的限制，縱使有再精進的漁業設備及捕撈技巧，漁民又能從何處下網？臺灣近年來的近海漁業之萎縮，連釣魚臺海域也未能進行漁撈，豈不正是個絕佳的例證？

想當年，當個人電腦尚未普及，打字行滿街都是的時候，許多地方政府，爲了照顧弱勢團體，提供就業機會，到處開設訓練班，教導學員學習各種輸入法，以爲只要學得了迅快的電腦打字技術，就可以讓許多殘疾人士可以自力更生，甚至連很多普通人都趨之若鶩。當時我就判斷這只是救一時之急的手段而已，是絕對不可長久的。不出所料，不過短短三年，個人電腦普興，不但傳統的打字行一間間倒閉，就是學會了電腦打字、賴以爲生的人，也一一失去了工作，直到現在，還有多少人會需要請人打字、排版的？

時代在變，只執着在「魚」與「漁」的問題上，已經是無法因應當代急遽變化的需求了；相對地，提供更多的就業場所，也就是「漁場」，隨着時代的變化而有所調整，這纔是真正的「正本清源」之道。

爲了2024大選，賴清德拋出了私立大學減降25000元學費的政策，受到了廣大輿論的抨擊，很明顯地，這是非常老舊的「給魚」的概念，不僅有失公平，更無助於解決當前大學教育的癥結。比較正確的作法，當然是強力輔導、監督私立大學，讓臺灣的私立大學，能夠迎頭趕上歐美許多學費高昂，卻是聲譽卓着，爲全世界學子所向往的哈佛、劍橋、耶魯、普林斯頓等名校，讓私立大學的學生，能夠培養出能傲視公立大學的優秀學生。

減降學費，是完全無法解決私立大學困境的「給魚」政策，讓私立大學的學生，能學到完全不遜色於公立大學學生的知識、技能，讓更多優秀的人才，願意去就讀，甚至以此爲榮爲傲，這纔是「授人以漁」的策略。

但是，這還不是真正解決問題的策略。臺灣目前大學教育的困境，在於大學生過多，而整個臺灣的經濟發展，停滯不前，不要說是私大的畢業生，就是連公大的畢業生，都不容易在社會上找到適才適所的工作，反而禮失而求諸野，不得不向外國尋求更好的機會，造成臺灣人才的大量流失。這就是「漁場」的問題。如何建立、擁有一個資源豐富的漁場，讓更多的大學生能將所學習得的知識、技能，有個發揮的餘地，這纔是最重要的關鍵，也纔是任何執政黨都應該集全力去營造的責任。

套句美國前總統柯林頓的名言，「笨蛋，問題在經濟」，如果臺灣整個社會經濟發達了起來，家庭富裕，社會上機會衆多，誰還會計較區區的學費問題？賴清德的觀念，真正是過時了，而且連30年前的「授人以漁」的觀念都趕不上，只知一味地「授人以魚」，當然是更沒有能耐尋找出關鍵的命脈，將臺灣打造成一個資源豐富、機會衆多的「漁場」了。（作者爲退休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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