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去安全化」思維 大國應避免衝突泛化(張明睿)
美國總統拜登明確要求以色列報復手段需剋制,以及對以色列佔領加薩北部領地企圖作出表態,主要的原因是爲避免戰爭外溢。(美聯社)
10月7日哈瑪斯運用自制火箭彈、動力傘、小型無人機等簡易武器,對以色列實施突襲,讓以色列遭受慘烈人員傷亡,哈瑪斯的行動,若用國軍的術語來描述,堪稱資訊時代的革命戰法。哈瑪斯不計後果的襲擊行動,除了付出生命代價之外,同時,也帶來中東地區不可預測的變局。
外界將以色列的失利,歸諸於摩薩德情報失靈,但事實上並非如此,不論是美國情報機構,還是以色列自身情搜系統,早在哈瑪斯行動前數個星期便獲得了訊息,那爲何還會遭受到突襲呢?美國政治學者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於10月12日受訪中,道出了答案,以色列根據以往經驗,哈瑪斯的行動規模應是有限的,只是這次出乎以色列的意料。以色列的大意卻傷害了以色列軍隊頑強的形象。
突擊過後,以色列回過神來,快速動員30萬軍力,將加薩東邊圍得水泄不通,這涉及到加薩走廊230萬人的生計,以色列進入加薩走廊作戰,卻因爲哈瑪斯只是一種極端組織,與巴勒斯坦政府無關,強行攻入加薩,軍民不易區隔,將引起人道主義災難,目前聯合國已經介入,調查雙方違反「國際人道法」的行爲,此刻戰場卻傳來消息,有聯合國人道救援組織成員喪命於砲擊之中。
血諫破局!
以色列與哈瑪斯衝突由來已久,這從1948年以色列建國起,戰爭便伴隨着,而以色列則不斷擴張生存空間,領地地圖的變化便能告知實情。1947年聯合國181決議的兩國方案,但到目前爲止仍未被落實。雙邊(以色列與哈瑪斯)內部政治中,「一國方案」仍然被部分人士堅持,哈瑪斯便是主張「一國方案」與巴勒斯坦政府政策相左。
2023年初「伊朗─沙國」和解,中東和平趨勢擡頭,而美國所敦促的「以─沙」建交進程也初露曙光,如今卻被哈瑪斯用血諫方式,讓沙烏地阿拉伯堅定支持巴勒斯坦,此舉破壞了「以─沙」和解建交的政治操作,而以色列欲成爲美國在中東代理人身分的期盼頓時落空。
以色列的事,便是美國的事,美國除了派出航空母艦羣進入地中海威懾中東外,國務卿布林肯、密利等人也穿梭以色列,欲控制衝突強度,避免人道災難發生。同時,擔憂衝突擴大,美國特種部隊已經到達以色列,並增量各式彈藥儲備。
加拿大、英國、義大利外長,甚至歐委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皆陸續到以色列表達支持,但對於以色列的約束,又能起到多大的助益?美國前聯參主席密利到達以色列,或許能發揮對以軍過度使用軍力,起到平抑的作用,但這也還要看納坦雅胡戰時內閣的反應了。
美國難題!
由於受到內部黨爭與財政吃緊影響,美國不希望見到中東戰火擴大,因爲美國還要面對俄烏戰爭中的俄羅斯,及「威懾─競爭(campaign)」(非competition)下安全化戰爭的中國。這已經超越美國傳統軍事戰略規劃中,「同時打贏兩場戰爭」或是「一大一小」戰爭的設想。美國傳統基金會更指,2023年美軍軍力指數「無法勝任更多使命,沒有能力處理同時發生的兩個主要地區的衝突。」地緣政治衝突熱點增多,對於外部政治控制,美國則越顯得捉襟見肘。
相反的,阿拉伯國家駐中國使節,卻共同聯合與王毅對談,欲尋求解決以色列與哈瑪斯衝突之道,中國的態度明確強調國際法中的「戰爭人道法」,必須得到落實,並且支持「兩國方案」,認爲這是解決以色列與哈瑪斯問題的根本途徑,這一點也得到美國布林肯與歐盟外交與安全專員波瑞爾的迴應。
美國面對着俄、中兩大國,雖然聰明的區分,對俄的代理人戰爭,以及對中國的安全化戰爭。對中國而言,除了武裝衝突受限於護欄之外,其他工具手段則透過安全化威脅與去風險化作爲,也都升高了安全困境,影響了美中發展功能的展現。
由於資源與目標匹配性要求,凡是熱點都會涉及資源分配或是使用權力的排序,美國應對中俄行動之外,若資源過多集中在以色列一方,那美國又將如何面對,正在實施反攻急需物質支援的烏克蘭?
攻守易位?
10月3日歐盟27國外長,在基輔召開會議,烏克蘭是入盟候選國家,並承諾條件成熟,可以加入歐盟。針對此事,普丁在10月5日瓦爾代(Valdai)會議上對提問者回答說,「我們從未反對或對烏克蘭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的計劃,表示消極態度,─從未有過,至於北約,我們一直反對。」
然而,歐洲國家兼具歐盟與北約身分,正如德國外交貝爾柏克在基輔的表述,「烏克蘭(入盟)…從里斯本擴張到盧甘斯克,及烏克蘭所解放的每一寸土地。」德國外長眼裡,烏軍的戰爭行動,似乎處於樂觀態勢。
事實上,烏克蘭在西方國家的培訓與編裝下,完成11個新型旅的建成,6月4日烏克蘭實施春季大反攻,在頓涅茨克西南的里奧西夫與大沃諾西夫卡對峙線上,是烏軍主攻方向,新型旅相繼投入了戰場。經過四個月的反攻行動,據不完全統計烏克蘭從北到南的戰線上,獲得約有350平方公里的新領土,其大小約爲臺北市加上淡水區域的大小,但是,所消耗的代價卻是高的不對等。
時局變化來的又快又猛,當歐盟外長餘音迴盪基輔,普丁在瓦爾代演說立場言猶在耳,而烏克蘭正降低攻勢作爲,轉爲冬季反攻準備。10月7日以色列與哈瑪斯衝突猝不及防的發生,當天俄軍便在頓巴斯戰場發起了攻勢,其中尤以頓涅茨克北邊的阿瓦迪夫卡工業城市最爲重要。
去年俄軍控制了頓涅茨克市區,欲向西推進,便在阿瓦迪夫卡─皮斯基─克拉斯諾格夫─馬林村約140公里長的西北一線,受到烏軍阻滯,這也是烏克蘭經營8年戰場的成果。
這條防線烏克蘭依託城鎮與居民住宅,不但在該區地下修築通道、碉堡、永久性工事;地上則有多層次防禦設計及大面積雷區的布放。於今的狀態,俄軍已經在阿瓦迪夫卡周邊,除了在城鎮西北方向外,已經形成三面包圍態勢,但看烏克蘭如何調整兵力,進行戰場支援!
同時,烏克蘭軍隊也在敖德薩,第聶伯河右岸,集結約7個旅兵力,準備強渡第聶伯河,向着克里米亞半島方向攻擊,欲開闢一個新的戰場。這還需要觀察北約與美國對烏克蘭支持力度,與對衝俄軍在戰場軍力平衡的決心,以色列與哈瑪斯衝突對烏克蘭軍事行動卻成爲一項變數。
微妙變化
哈瑪斯突擊以色列的行動,西方媒體在先發階段,一面倒的討伐哈瑪斯暴行,但隨着以阿因果關係的發掘,以及自媒體多視角的論述傳播,西方主流媒體逐次轉向了平衡報導,這是在俄烏戰爭中始終難見的奇景。
更爲難得的是「戰爭人道法」爲歐盟、中國、美國等大國所重視,以剋制以色列與哈瑪斯雙方戰爭行爲的暴烈度。之所如此,乃是俄烏戰爭成爲一個現成的對照組,俄羅斯在戰爭初期,受制於戰爭人道法的規範歷歷在目,西方國家不得不重視人道法的規則。
其次,拜登政府明確要求以色列報復手段需剋制,以及對以色列佔領加薩北部領地企圖作出表態,主要的原因是爲避免戰爭外溢。伊朗已經表態,對以色列驅趕巴人南遷,進入加薩實施地面作戰,將迫使伊朗做出反應(用兵)。戰爭範圍若擴大,石油武器恐將出籠,美國將陷於力有不逮的窘境。
最可慮的則是伊朗總統萊西與沙烏地阿拉伯王儲沙爾曼通話,直稱猶太復國主義者,而非以色列國名,有意將以色列與哈瑪斯衝突,轉向阿拉伯人與猶太人衝突,透過種族生存之名鋪墊介入爭端的藉口。
第三,受以色列與哈瑪斯衝突影響,烏克蘭戰場在資源有分配上有被移轉的可能,這將成爲俄羅斯攻守反轉的契機,若美國與德英法諸國,無法有效、即時的將武器、彈藥、裝備、營運資金補給到位,烏克蘭將承受戰爭失利的嚴重後果,更何況北韓的武器彈藥已經送達俄羅斯,有利於俄羅斯持久作戰行動。
最後,以色列與哈瑪斯衝突、俄烏戰爭,都跟領土、民族、歷史傷痕相關,以色列、烏克蘭雖有大國的安全承諾,戰爭卻依然無法避免。
這或許給臺灣一個寫實的啓示。事實上,國家安全是需要國家自己掌控,傳統安全涉及主權範疇很難妥協,這時更需要理解歐洲安全學者布讚的主張,國家應從「安全化」轉向「去安全化」思維處理,政治菁英不可獨攬安全話語,進而妖魔化對手,更不要隨意貼上「威脅」標籤,招致不必要誤解。正如這次以色列與哈瑪斯衝突,透過實情、平衡輿論報導榜樣,纔是釐清問題,避免安全困境的良方。
(作者爲臺灣國際戰略學會秘書長、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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