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謝震廷:妳兒是精神病患!重度憂鬱7年..對母赤裸揭露:需要妳
世界衛生組織醫學報告推測,2020年,也就是1年後,憂鬱症就會名列導致人類失能的疾病第二位,僅次於心血管疾病,位居愛滋病之上。這些「新知」,從今年第7年重度憂鬱症的謝震廷口中說出,淡定又冷靜。
說出這句話得鼓起多大勇氣,旁人不懂的悲傷、寂寞,謝震廷一點一滴獨自對抗,從19歲開始,花了7年才學會與它共處。包含採訪前吞6顆鎮定藥丸才能侃侃而談;包含情緒達爆炸邊緣,必須找醫生聊聊、要家人給空間獨處,然後把情緒放到閱讀、旅行、寫歌之中,這是他每天都在努力的事。
而爲了對抗生命中的黑暗,不讓縫隙中倏忽即逝的光流走,他勇敢且辛苦,如同一隻從池塘掉到深海里的魚,稍微懈怠不努力恐倏忽失去生命,牠只能不停地力爭上游。
《超級星光大道》那年,謝震廷才13歲,原本活潑開朗的男孩,星光退下後回到人間,迎面而來的是同學爲了簽名照打架,被校園混混帶去垃圾場恐嚇,當他只想安靜當個學生,下課總會有人「找麻煩」,最後成了幫混混去福利社跑腿的小弟。更現實的是,校方替他接商演招生,那刻起他瞬間懂了「大人的世界」,加上被好友的背叛、家人不理解他爲什麼不快樂,謝震廷國、高中共轉了6間學校,性格變得內向又敏感。
「有多強的光,就有多深的陰影。」當回到現實中處理陰影,好不容易看到了縫隙中流出的光芒-支撐他一切的音樂。當向家人提出想到臺北奮鬥,舅舅怒罵拍桌,母親也不諒解,「我很自私的只想上臺北做音樂,那個家對我來說太多陰影,讓我想逃離。」一年頂多回家2次,他和母親關係疏離,媽媽也因婚姻、生活壓力麻木度日,擺滿保養、化妝品的梳妝檯蒙上一層灰,直到2018年母親罹癌,謝震廷才驚覺,當年那不顧一切離家的他,是媽媽的重要精神支柱。
▲謝震廷經歷父母離異、校園霸凌,在音樂中找到自我。(圖/記者黃克翔攝)
「滿地的碎玻璃,滿身的酒氣/那是我們無法抹滅的過去 /可是我們從來都不想放棄 /那曾經美麗的家庭 。親愛的爸爸,親愛的爸爸/可不可以還給我一個家 /我真的好想你啊 /爲什麼你不回家。」——謝震廷《小星星》。
謝震廷19歲確診爲重度憂鬱症,多次動過輕生念頭。他持續不懈做音樂,22歲以《查理》奪下金曲新人獎,過程中投身公益,和街友睡臺北車站、到家扶中心陪伴兒童,直到2018年媽媽罹癌他才頓悟,「爲什麼我能照顧好別人,但照顧不好家人?好諷刺。」於是卯起來想把家撐起,爲了說服媽媽北上,他軟硬兼施,直白告訴媽媽:「妳兒子其實是個精神病患。」
他冷靜、和緩地跟媽媽解釋憂鬱症「就像大腦感冒」,這羣人有時「想太多」,卻也「想不夠多」導致找不出解套,所以偶爾「卡住」,腦袋一片混亂。他繼續耐心解釋,媽媽妳的兒子個性很敏感、也很細膩,但憂鬱症沒這麼可怕,因爲世界衛生組織近日的報告說,在2020年,憂鬱症就會是全世界失能疾病排行第二,所以憂鬱症沒什麼大不了的,其實很普遍,媽媽不要擔心,但我很需要妳....。
他是如此懂事又成熟的孩子。
▲謝震廷母親(左)與女友張瑀(右)是他重要精神支柱。(圖/記者湯興漢攝)
媽媽聽了謝震廷的話,決定北上和他一起生活,母子倆開始寫交換日記企圖「破冰」。起初媽媽很排斥,日記寫的都是「今天台北天氣好差」,直到某天,謝震廷出門工作前,和媽媽走到電梯口分別,在電梯門關上的那刻,他突然按住門,衝出電梯擁抱媽媽說:「媽我愛妳。」這需要多大勇氣阿,但那天晚上,媽媽在日記寫:「今天震廷給了我一個擁抱,我很感動。」
謝震廷看了爆哭,媽媽也開始突破心房,他說:「很難啊!但我做了!我覺得需要這樣做,她是我媽媽,即便童年有不好回憶,她還是我媽媽。我媽媽也很勇敢,我豈能不勇敢?」交換日記寫了半年,激辯、冷戰、破冰、和解、相擁、釋懷、接納到認識彼此,他說:「我媽媽是全新的,她的孩子也是嶄新的孩子。」他們的共同目標,是重建一個更好的家。
▲謝震廷和母親每天寫交換日記。(圖/記者黃克翔攝)
「孩子,當我知道你生病,且病得如此嚴重,我真的很傷心,從我生病以來,你的一路相挺及幫助,我都看在眼裡,心裡也知道你如此愛我,我會振作起來的。我真的很希望你過得健康、快樂。」——《夢遊先進》紀錄了日記中的其一篇章,一位母親的真切告白。
面對憂鬱症,謝震廷花了7年,至今仍在勇敢的道路上。才25歲,當情緒「不聽話」時,謝震廷會告訴媽媽,替她分析現在「該擔心」及「無需擔心」的部分,告知的現況也不能超過媽媽能接受的臨界點。而媽媽知道最近兒子「不太一樣」時,通常會主動提議去工作室看他,做好吃的早餐、分享自己的生活,這些是好的幫助,「這些提醒我不能倒,我要強大起來,因爲有想保護的人。」說到此,他露出微笑,「我算是個很聽話的病人,積極而且努力,雖然我是病患,但也常幫朋友諮商。」他笑說,況且他還是「一家之主」,「當然得聽我的阿!」問起最近還好嗎?他笑笑說:「還行!」
▲謝震廷推出新專輯《愛麗絲》。(圖/記者黃克翔攝)
「Baby you're fighter/Just be like water/以柔克剛,你比想像堅強/無懼並不是真的不害怕/是即使害怕仍勇敢前往/最想到達的地方。」——謝震廷勇敢朝着《最想到達的地方》前進,繼續用音樂陪伴、鼓勵那些夥伴們。
許多創作人說,寫故事時,宛如不停地往自己最重的傷口、瘡疤死命挖,挖得越深、越理解自己、更真實、更動人。謝震廷也妙喻,首先要往地下一樓B1走,先毀滅自己,再到B2把潛意識打開,這的確是在心裡千刀萬剮,但「孩子」(作品)生出來後,會獲得重生、治癒。
▲謝震廷22歲拿下金曲新人獎。(圖/記者黃克翔攝)
新專輯《愛麗絲Where Are We Going?》中,很大一部分在描述原生家庭,其中《小星星》是赤裸地坦露自我,媽媽一開始聽到歌曲很難過,但他想借由歌曲,讓有同樣經驗的人找到宣泄出口,「我想寫很多角落裡,沒被看見的家庭故事。我在搭建一個橋樑,創造一個渠道,讓他們可以釋放。」很痛,但痛完會更瞭解、認識自己多一些,離這世界又近了點,看到真實面貌。
《愛麗絲》延續《查理》的故事,以丹尼爾・凱斯《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爲雛形發想,接下來還有第三部曲。百分百誠實、揭露,雖然說者苦痛、聽者沉重,卻是百分百真實的謝震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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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震廷花了7年理解憂鬱症,如今仍在努力的道路上。(圖/記者黃克翔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