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人看臺灣》達魯瑪克的記憶（下)

和小夥伴們度過了三天兩夜的房子。（作者提供）

進入村落前、吃飯前、割草前，我們都要和這裡的祖靈、生靈以及植物對話，去請求他們的同意和表達感謝。比如割草前我們會對這裡的土地靈說：「我們想要借一些草去修繕房屋」，在講完之後纔會開始動工。

這些以前在我看來沒必要甚至有些奇怪的行爲，當自己真的置身其中時，才慢慢發覺這不是多餘之舉，它是在提醒我們要時常保持一顆感恩之心，放低自己的姿態，發自內心地去尊重身邊的一草一木。

●尊重每個生命

在城市生活我們爲了節約時間吃快餐，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在吃食物之前去感謝它們，好像「快」纔是絕對正確，「慢」就是浪費生命。通過這些儀式同時也讓我明白，我們從大自然獲取的東西不是理所應當，只有懷着這樣的心，我們纔會愈發珍惜大自然給予我們的一切。

我以前一直有剩飯的壞習慣，不論是父母還是朋友的責備，都沒能改變我這個浪費的錯誤行爲。可來到這裡，當力元大哥拿着一隻養了很久的公雞和大家商量要不要殺了煮飯吃時，我才真切的體會到原來曾經浪費掉的食物，是從另一個鮮活的生命以殘忍的方式剝奪而來。而這個剝奪的過程真正要來臨前原來這麼讓人恐懼，就像大哥的臉書裡寫的那句話：「卸下萬物之靈的冠冕，以同爲自然界一員的平等態度，去結識其他生命。」

我們應珍惜每一份食物，尊重每個生命的開始和結束。我們只是大自然的一個微小組成元素。以前不明白爲什麼很多人要有餐前禱告、感謝食物的習慣。直到來到這裡，真正參與了食物的製作過程，才明白其實食物給予我們的恩情是我們永遠無法報答的。餐前禱告、和祖靈對話從來不是多餘的形式主義，而是用自己的真心去感激世間萬物的一切。

短暫的三天裡我們可能沒有給部落帶來多麼大的改變，但是在這三天裡我卻重新領悟許多老生常談的道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力元大哥說的一句話：「不要等到有了金錢，有了時間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是隻要想到就要立刻去做。」

之前好像也聽過不少類似的話語，可是當一個真正的行動派站在面前對你講這樣的話時，這些觀念好像變成了一顆迅速成長的樹種，很快就紮根在自己的內心揮之不去了。

有時候會覺得力元大哥除了做部落的工作，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身分是心理學家？因爲他講的話總是帶着一股可以撫慰人心的力量。在我們用餐後，他會說：「一起吃過飯，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這樣的話放在以前大概我會嗤之以鼻，可是在當時聽大哥說完之後看着朝夕相處的大家，一下子感覺到自己心中好像多了一份牽掛。

▲和房子說再見

在臨別的前一晚，大哥告訴我們他會想念我們，他說這種想念其實很簡單，就是想到就會在你身邊，不會太遠，人的靈魂是會跑來跑去的這樣的話。現在每每回想起來都會覺得即使相隔很遠，但我們的靈魂還是會陪伴在彼此身邊。我們要離開住了兩天的房子時，他會提醒我們要和它說再見，他真的是會把身邊的萬物當作有情感有靈魂的生命來對待，同時也用這份真心去溫暖着身邊的每一個人。

這幾天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飛速流逝的時間在部落裡好像放慢了它的腳步。到了分別的時候我甚至沒有來得及悲傷就已經想好了下次見面時的情形，和大家告別之後我們踏上了回臺北的火車。

不同於來時的興奮，大家一路上沒有嬉笑，各自沉默着。我拿着帽子蓋在臉上靠着車窗偷偷抹眼淚，回想着幾天裡發生的一切，企圖把這些碎片連接起來，牢牢地抓住它們：深夜裡擔心我們着涼默默爲我們守夜添柴的大哥們，廚房裡爲我們辛苦準備飯菜的淑華姐，工作中默默陪伴我們的Eva和Hank，互相鼓勵和幫助的夥伴們……

●等待隨時召喚

這是一次不同於平常吃喝玩樂的旅行，我們並不只是這片土地的一個匆匆過客，而是真正和它產生了聯繫，產生了感情的老友，告別之後我們會牽掛這裡的一切，也等待着這片土地的隨時召喚。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經此一行讓我真正明白原來這句話的深意，不是指我們要走的多遠，而是我們在匆匆行路時，經歷的人和事，和我們是否能夠沉下心來仔細體味其中的深義。

以前的旅程中我習慣於拍照記錄風景，可過後也不過是被封存在相機裡無人問津，此行我才明白原來當下的感受是最寶貴的，而文字是紀錄和表達情緒最好的方式。如果說照片是快速的、直接的、刺激人視覺感官的一股力量，那文字應該是溫柔的、漸進的、觸動人內心深處的一縷和風，只有看到文字陷入回憶或是產生共鳴的人才能夠沉浸其中，而不是看到圖像僅僅感嘆於斑斕色彩所帶來的視覺歡愉隨後就轉瞬即逝。這也是爲什麼我在離開部落後寫下這些文字的原因，或許這就是成長。

▲刻骨銘心的回憶

不是每一次旅行都會讓我有刻骨銘心的回憶，但這次旅程讓我產生了許多以前從未有過的思考和轉變，讓一個曾經沒心沒肺的人在這裡找到了丟失或未曾擁有過的東西。

「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在大家匆忙行路向前看的今天，或許我們偶爾也應該停下腳步感受大地的溫度，聆聽細小的聲音，回頭看看身後的世界，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的去感知、去溫暖萬物。（張鈞茹／江西師範大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