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你圖啥”到“來加入”:6年來,我在鄉村看見家長與孩子的變化

題注

近日,一位C計劃的老學員告訴我們,她在鄉村踐行的自然教育與批判性思維教育的事蹟被央視、安徽公共頻道等媒體報道了。

這位學員名叫朱琳,她更爲C計劃的老師和學員們熟知的暱稱是素心。

/安徽公共頻道播報/

2016年,C計劃剛剛推出成人課程時,她便是最活躍的學員之一。連續參加多期課程之外,她也在C計劃多個線上活動中擔任共創者或助教。

2017年,她因家中長輩生病,從廣州返回安徽阜陽太和縣三堂鎮照顧雙親。她利用空閒時間,以公益的方式做起了面向村內兒童的批判性思維與自然教育。

7年過去,我們回訪最初的老學員們,也聽到了朱琳故事。

她自認是批判性思維的受益者——自17、18歲接觸到相關書籍後,從2016年開始她又在C計劃系統學習批判性思維的各類課程。她認爲批判性思維影響着她的人際溝通、職業選擇以及家庭育兒。在回村舉辦公益活動時,她也把在C計劃學到的好的思維框架放入了給鄉村孩子們的課程裡。

以下,是朱琳的故事:

/安徽太和縣的村莊牆面彩繪,攝影自公衆號小玩而已/

我想成爲科學家

朱琳的課堂一部分在戶外。她帶着孩子們邊逛村子,邊做活動。在村內房屋的牆壁上、橋面上,早已繪製了她準備好的“課程PPT”。她和孩子們每路過一副彩繪便停下來認識、討論一個話題。

討論的第一幅畫,往往從讓孩子們自我介紹開始。

“ 你們以後的理想是什麼? ”朱琳會問。而大多數孩子在最初回答這個問題時,毫無頭緒,只會一味從衆。

“比如,如果有一個孩子說自己要當宇航員,其他孩子就會馬上說,我也要當宇航員。”朱琳笑着舉例。

“這時候,我就會開始追問了。比如, 你爲什麼要當宇航員呢?你是從哪裡聽到宇航員這個職業的 。”

這個看似普通的追問,卻開啓了許多孩子的自我探索之路。

鎮上奶粉店店主的二兒子,每次都會坐一輛小三輪車來上課。在奶粉店主眼中,老二不太會和人打交道、學習也一般。當朱琳問到他長大想做什麼時,他的第一個回答是“警察”。

“你瞭解什麼是警察嗎?你的念頭是怎麼來的?”朱琳開始追問。

男孩回答不上來。事後,她特意問了男孩的媽媽。原來男孩的舅舅就是警察。兩人猜測可能他聽過夫妻倆討論警察這個職業是公務員,收入不錯,纔想以後也當警察。

在參與了兩年的活動之後,當素心再次問起這個問題時,他有了完全不一樣的回答:

“ 你長大想做什麼?”

“ 現在我想當科學家。”

“ 爲什麼?”

“ 因爲我喜歡‘ 心想事成 ’。”

“ 怎麼樣能‘ 心想事成 ’呢?”

“ 我喜歡動手,也喜歡發明創造,我以後可以做這個 。”

這和之前的回答的區別是什麼?——男孩開始有自己的觀點了,而且他可以清晰地闡述觀點背後的理由了。通過思考“我爲什麼想做某事”,他開始思考自己的特質(自己喜歡動手、創造),瞭解可能的職業前景,而且,他真的在爲自己的夢想而努力。

朱琳觀察發現,他更有意識地去關注科普類的書籍。朱琳家後院設置了一塊公共圖書區,這個孩子會主動去閱讀航天科技類的雜誌,愛不釋手,最後朱琳乾脆送給了他一套讓他帶回了家。

“能感受得到他是想往這個方向走,如果他真的想當警察,他肯定早就找他舅舅了。”朱琳回憶道。

/Brianna Miller/

追問的力量

奶粉店家的老二隻是來這兒參加活動的孩子們的縮影。可以確定的是,不少的孩子愛來朱琳這裡,也不斷被她的追問啓發着。

去年九月的一個工作日,朱琳的院子裡突然來了四個半大的孩子。她覺得奇怪,問其中一個孩子:“今天要上學,怎麼還過來玩。”

孩子們直言道:“想輟學,上學太無聊了。”

朱琳又問:“如果輟學了,以後怎麼辦?”

一個孩子回答,之後想做職業電競選手,只要會打遊戲就行,學校學的東西用處不大。

朱琳沒有作出任何評判,而是邀請這個孩子和他一起查一查,電競選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職業。其實,這個職業對於朱琳來說,也很陌生。但她沒有排斥,而是期望帶着孩子們做探索。

“電競選手日常的工作是要做什麼?”

“參加比賽。打贏了賺錢。”

“怎樣才能贏得比賽、賺到錢?”

追問就這麼一來一回地在院子裡展開了。

朱琳描述着當時的場景。“我們先了解這個職業是什麼,有什麼門檻;一起討論幹這一行的利弊;也讓他自我分析,爲什麼就那麼想去?而自己的現實是什麼樣子的,怎麼才能去?一步一步分析,他們發現必須回到學校去,因爲那個(電競)學校需要中學畢業,必須要有文憑才能夠登記,所以他們又回去了。”

朱琳解釋說,她的提問背後,就是她在C計劃學到的經典工具——四步法。“【是什麼】是關於事實;【怎麼樣】是關於影響和評價;【爲什 麼】是關於事件結果的原因是什麼; 最後一條是【怎麼辦】,是關於我們在瞭解這個問題的根源之後,我們個人要採取什麼行動來改變。我在C計劃學到了怎麼提問,用這個套路去追問孩子,也教他們這樣去提問。”

/ahra kwon/

“小村長”項目

這一系列圍繞着“提問”“追問”的活動,得追溯回2017年。

這一年,在廣州生活、工作的朱琳和丈夫回到家鄉。原本她和丈夫商議,把村裡房子裝修好後就離開。

一個平常的午後,朱琳在自家院子裡做事,一羣孩子卻好奇地圍了過來。

“可能也和環境有關係,村子裡的成年人是不怎麼搭理孩子的。但是我會經常和孩子們互動。”朱琳解釋道。就這樣連續幾天,朱琳讓丈夫把不用的木板做成了一個小書架,放上了適合孩子們看的書,朱琳的院子自此也成爲村裡孩子們的秘密基地。

事情發展到這,她又遇到了阜陽當地的自然教育專家李玉梅。

當時,李玉梅正好想把自然教育傳播到鄉村,特別是傳播給在村裡的留守兒童們。而朱琳此前在廣州也參與過外省務工社區的兒童公益教育活動,兩人一拍即合,一個名爲“小村長”的教育公益項目就此啓動。

她們租了村裡的一個院落作爲活動場地,在平日主要接待合作民辦學校的營地教育,在週末則面對附近的家庭開辦1-2天的公益營,收費在30-100元一個孩子不等。

這個教育公益課程,融合了李玉梅所擅長的自然教育內容、朱琳丈夫所擅長的建築方面知識,也融合了一些食育內容,當然,還有朱琳一直熱愛的批判性思維。

參加的孩子將化身村落的“小村長”,一邊學批判性思維,一邊去探究瞭解村子裡的自然風貌。有時候他們以小記者的身份,通過採訪的方式陪伴村裡老人聊天,有時候去了解村民們遇到的問題,一起爲村民解決。

“我們的課程包含很多,主要是以自然教育爲基礎,但不可否認的是批判性思維課成爲課程的亮點,也是後來一些地方來考察、借鑑的部分。”朱琳回憶道。

在取得村民和在地村委會同意後,朱琳和合夥夥伴們開始把批判性思維的部分思考框架彩繪於村莊裡的牆面、橋面上。而這些框架,正積累於此前她在C計劃學習過的數門課程——結構化思考術、信息達人必備秘籍、教師批判性思維訓練營等。

/朱琳在C計劃時寫下的作業/

受益於曾經的C計劃信息素養相關課程,朱琳希望孩子們也能像記者一樣學會提問,學會求證。在村裡的牆上,也繪製着對觀點和依據的要求。

朱琳解釋道,畫這幅圖是告訴孩子們表達觀點時應該帶三個論據,而不能隨意說沒有依據的話。去聽取他人意見的時候,也可以檢驗對方的論據是否充分,是否有道理。在序號下的小圖裡,朱琳繪製了大樹與樹葉,孔雀與羽毛,星空與星星,也是爲了比照對論據的要求——論據應當能支撐觀點,也應當有面有點。

實然與應然

幾年過去,一開始只把這兒當週末託兒所的家長們態度也發生了變化——他們發現自己的孩子真的有了改變。越來越多鎮上的家庭會在週末時把孩子送到村裡來參加活動。

朱琳所在的村莊進村口有一個頂部很低的涵洞。到課程旺季,孩子們拼大巴過來都會在距離村口幾百米外下車,然後結伴進村。

“那時候真的是很壯觀的,所以這個活動在當地就出名了。”朱琳回憶起這項與批判性思維相關的公益活動的盛況。

但回到活動最開始,朱琳卻經常能碰上靈魂拷問:“你圖啥?”

做公益, 在很多人眼中都是需要錢的。但朱琳做的卻是沒有依靠資本、也沒有依靠捐助的事。在週末營剛辦時,朱琳甚至沒有收錢。後來因爲加入了食育的課程,活動也會包孩子們的午餐,她才象徵性每個孩子收30,如果是參加兩天一夜的營地活動,也僅收費100元。

“我只是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也不希望大家是看我覺得能搞到錢纔去做。”朱琳解釋道。

那要做這樣勞心勞力的好事,又是爲了什麼?

朱琳提到“善意”。

她認爲,因爲缺乏公民教育, 其實每個公民對社會都有善意卻不知道如何釋放出來。她也提到了對自己影響很深的批判性思維框架”實然“與”應然“。

在朱琳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她能感覺到,雖然自己人緣不錯,但和人聊天時,話題很難深入聊下去。

“總是卡在一個層面就談不下去了,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叫實然。”朱琳回憶道。

在當時,她經常在和朋友聊天、在需要解決問題的時候聽到一個回答“那現實就是這樣啊,怎麼辦呢?”

“實然層面大家都知道,但是他們沒有習慣去想應然層面,但你不能沒有應然層面的。你不去往這個方向上想,你怎麼能改變現實呢?你沒有想法,你更沒有力量,對吧?嗯,所以大家就就停下來了。”

運用這套框架思考,朱琳做了很多別人看起來“你圖啥”的事,這樣的事也逐漸讓周圍的人不再質疑,而是加入。2017年開始回村照顧老人,順便舉辦公益活動。一開始全村的人只是觀察者,但後來辦着辦着,大家會把自己家不用的東西、空間貢獻出來做活動場地。“之前鎮上有家幼兒園升級了,淘汰掉的兒童樂園設施想放在我們村。之前因爲沒有空間我拒絕了,後來在村裡的羣說了一嘴,馬上有一家說可以把家裡的菜地平掉,放他們家就行。”

在採訪的最後,我們也和朱琳討論了實然與應然的問題。

觀察目前的社會,我們都能看到有些消極的現實,也就是實然層面:極端主義盛行,大家熱愛站隊與爭論,習慣提出問題、解構問題或是消極面世。但真正去彌合問題,建構美好的人卻在變少。

“我一直願意以微小的力推動社會進步。你不一定會完全改變它,甚至說改變不了什麼,但是你一定會對你接觸到的個體產生一定的影響。”朱琳認爲。

她列舉了自己當初在廣州工作的經歷。當時廣州剛剛引入無人售票公交車,很多去廣州務工的人沒有帶零錢,看着售票盒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朱琳丈夫的辦公地正好就在某個站點附近。因此,她每次去那兒都會提前換一點零錢,帶去公交站臺和沒有準備零錢的人換錢。

“他們纔到這個城市來。最起碼我會希望他們也感覺到這個城市的一絲絲的溫暖。”

關於實然與應然的領悟與實踐,她也會教給孩子們。

朱琳說到,曾經也有人質疑過她:“他說,‘這個世界這麼冰冷,你這樣教育孩子,孩子在這個世界會不會受欺負?’我說,‘那你的生命是用來幹嘛的?你是來加劇它的冷漠還是來融化它?’——無非就這兩種選擇。”

時至今日,朱琳的公益教育活動還在以半天營的形式開展着。在課餘期間,她仍然會聽聽C計劃的在線課程。“批判性思維是需要持續訓練的,所以我算是常聽常新了。”她笑稱。

撰文|大麥

編輯|藍方

排版|番茄

校對|袁振、許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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