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人們都孤獨

最近總是所謂的“上火”,嘴裡一大塊口腔潰瘍,嚴重到即便不吃東西的時候,也會感到疼,特別是在晚上一邊臉都跟着有些痛感,而無法入睡。這種狀態下,總是讓人不禁聯想起一些類似的情境,如去年流感的時夜裡醒着高燒,或是此前骨折手術結束後那種鑽心疼痛下盯着時間度日如年。

深夜的痛苦彷彿只有自己來承擔,不僅如此,它會帶來更加清晰的孤獨感。這樣的時候,世界上就不存在什麼感同身受,只有一個人,僅有這一個人在體驗這一種痛,這種痛也讓人更加清醒的意識到,我們是被皮膚隔絕在這個世界之外的某種獨立的東西,並且跟那些也同樣被皮膚隔絕的人,並不相通。

即便是皮膚下有着相同的構造,而疼痛的源頭的生理構成也幾近相同,但對疼痛最終的感受,卻是無法傳達的,與此類似的還有一切感受性的東西,或者說,包裹在皮囊之中的被我們稱爲思想的東西,都無法真正的被所謂的同伴真切的知曉。

不是還有語言,那個我們用來傳達思想的工具,甚至一度被認爲是思想本身的語言,難道不能作爲此岸與彼岸架起橋樑麼?

樂觀的人認爲,根本不用去探討語言的功用,只要看看現實生活當中那些情人你儂我儂、親子之間愜意互動、朋友或同事之間協商協作,就足以證明,語言可以達成人類之間真正的溝通。

不過,世界並不僅僅是一面,同樣的例證,情人之間的爭吵、親子之間的敵意、朋友同事之間的誤解,不能都用缺乏默契來解釋,而必須讓語言來承擔這溝通失效的責任,就更不用說政治上的爭辯和國與國之間最終協調失靈滑向冰冷戰爭。

換個角度來說,語言也是人與人隔絕的最好證明,正因爲是隔絕,才逼迫着人們發明瞭如此蹩腳的工具,努力的在無聲的世界裡,製造出彼此之間的共鳴。也許並不能怪語言蹩腳,而是人的內心過於複雜,複雜到不僅僅是抽象了萬事萬物,而且在那之上,還能夠不斷的自我創造。

可以用語言的功效誇張一點的來界定喧鬧與孤獨——但凡超越了現實存在之物的想法,都無法被準確傳達和理解。粗暴的一點來說,人的理性創造,與感性情感,都被囚禁在肉身之內,雖然不斷的在尋找出口,但最終也無法被他人所理解,更荒唐的是,我們甚至都不知道他人理解的什麼,這就是一個連環不可知的悖論圈子。

這樣看來,越是關注與現實的存在之物,醉心於語言可以指代的物質世界的人,就越容易被理解。

反之,越是感情細膩或越是創造力充沛的人,就越是孤獨。

孤獨並不矯情,也不可恥,無非是人抽象思考能力的一個佐證。當人第一次爲現實的存在,插上幻想的翅膀,在不着邊際的思緒裡,用理性串起珍珠的時候,就埋下了孤獨的種子。這些奇異斑斕的彼岸世界,如果沒有人能夠一同分享,是多麼可惜的事情。

孤獨與其說是一種隔絕,倒不如說是一種遺憾。就如哥倫布到達新大陸後,如果不能與他人一同分享這個發現,似乎就會減損這壯舉的價值。

而跳躍出物理世界的非凡想法,也正是每個人獨一無二來到這個世界上存活的證據。畢竟蘋果千年以來都是蘋果,而只有在蘋果之上抽象出來的logo才成爲一個獨特的印記。

孤獨是無法分享的遺憾,而這遺憾的背後,則是人希望證明自己曾經來過,而且是標誌鮮明的來過的那份心情。

由此可見,孤獨並不只是希望有他人,也不是渴望一種心靈上的溝通,孤獨真正的意義是在於對自我的追尋和印證,恰恰就在這個過程中,在對隔絕的自我的認識裡,擴展了一個對與他人溝通的需求,在獨特與共鳴之間,不斷地確定着什麼是自我,什麼是他人,什麼是自己曾經來過。

一個真正擁有自我的人,從來都是孤獨的,通過孤獨,他明白了自己的獨特,但同時也希望打破這個孤獨,給世界增加多一份存在的可能,並在他人的理解中,發現一個更新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