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冷靜期”30天夠不夠？宋佳、肖央的這部片來普法了
“離婚冷靜期”的法條頒佈幾年了，直到看了《祝你幸福》，我才知道原來現在走完一個離婚流程這麼費勁。
肖央、宋佳飾演一對“離婚冷靜期”中的夫妻，一個落魄律師，一個生殖科醫生，兩個都是幫別人解決問題的人，卻在一起“冷凍胚胎”案件中被捲入了比離婚還要複雜的法律和倫理問題。
如果光看預告片，好像國產家庭劇中的典型衝突場景。砸東西的砸東西，倒地的倒地，法庭、病房裡吵得不可開交，一個個父親、母親、子女都變成被情感牢牢綁縛的籠中人，試圖掙脫卻不斷掉進更深的泥沼。
也許正因混攪了三個破碎家庭一團大戰的故事，《祝你幸福》的評價才如此兩極分化。有的觀衆被感動，有的觀衆失去了耐心。試問誰會這麼倒黴碰到一連串的熱點事件都降臨在自己頭上呢：失獨父母、離婚夫妻、植物人孩子、保姆虐待老人……還來不及捋清故事中人遭的罪，但實感真的是：太密了，麻了，乾脆放棄感同身受。
相比“中秋檔”其他幾部同樣反映社會現實問題的電影，《祝你幸福》吃虧在野心大了，焦點變得模糊。
《出走的決心》老老實實講被家庭困住一生的母親離家出走的故事，《野孩子》老老實實講“事實孤兒”在無人照看的情況下相互幫扶也面臨各種困境，但《祝你幸福》要講的點太多了：“離婚冷靜期”要講，失獨父母要講，“冷凍胚胎”要講，撫養孩子、贍養老人都要講……如此種種，三個家庭的痛苦像一場馬不停蹄的展覽，也讓部分觀衆把本應投入的情感散去了各處。
但如果沉下心來，好好捋一捋，電影其實是有一條主線的。即肖央、宋佳飾演的正在離婚中的夫妻，從一時衝動要離婚，到猶猶豫豫也沒有那麼想離，再到共同經歷一起奇葩案件，他們重新看清了自己和對方在婚姻中真實的面貌。離婚不簡簡單單因爲某一方犯下滔天罪過，也不僅僅是情緒的發泄，而是他們共同面對過去的傷痛，看清日積月累的傷痛，決定換一種方式重新來過。離婚促成了他們和自己、和對方的和解，反而將淤積的痛楚散盡。
在這條離婚主線上，肖央飾演的丈夫，一開始只是被動接受妻子提出離婚的申請。他總覺得在冷靜期內，婚姻可以挽回，兩個人也沒有到非離不可的地步。但機緣巧合之下，他接到的棘手案件，碰巧將自己的妻子送上法庭的被告方。當這對夫妻還沒有到離婚訴訟的地步時，已經事先體驗了站在法律倫理對立兩方的滋味。他們看清了問題的根源，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彼此如何造成傷害。肖央飾演的丈夫，才真正接受自願離婚，而宋佳飾演的妻子，則是更加決絕地再也不回頭了。
倪大紅和吳越飾演的一對親家，儘管在“冷凍胚胎”案中用演技很好詮釋了角色所承受的痛苦，但對我這個觀衆而言，他們的痛苦是可以想象、但也可以“忽略”的。因爲我們作爲基本的人，都能明白麪對失去獨生子女和照顧植物人孩子兩件事意味着什麼，而當他們用實力派演技展現故事中人的傷痛時，並不能超出我們的情感想象，但對電影本身而言，這種設置反而變得焦點模糊、甚至略微刻意而做作。
但肖央、宋佳的離婚故事主線，始終是牢牢抓住我的情感焦點。——如果沒有被倪大紅、吳越的強烈情緒分散的話，他們的這條線會更清晰，也更能凸顯現實中許許多多夫妻都會面臨的問題：我們爲什麼曾經相愛，現在卻再也沒有辦法溝通、甚至繼續生活下去？
在這一點上，我覺得編劇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問題，正如《出走的決心》中，焦點始終關注爲什麼一個在家中好好的母親，她決定出走？而不是將焦點設定在她走了以後看到什麼。從根源上尋找傷痛的來源，是《出走的決心》大獲成功的原因，也是《祝你幸福》想要探尋、但沒有做到極致的遺憾。
有人將這部電影的主題歸結爲女性所承受的“生育傷痛”，我想，這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就像這對夫妻面臨的養老問題、工作中的問題，“生育傷痛”是焦頭爛額中的一部分，但它不是根源，卻也很大程度促成了情感的變化。
肖央和宋佳飾演的這對夫妻，在面對失去孩子同一件事上，都是痛苦的，毋庸置疑。丈夫表現出了“微笑抑鬱”的症狀，習慣性地通過玩世不恭的態度消解更爲嚴肅沉重的問題。而妻子選擇隱忍，從不傾訴釋放，漸漸將冷去的心浮現爲生活中的常態——對許多家庭而言，她的狀態更接近於“冷暴力”。
但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是因爲丈夫沒有照管好孩子嗎？是因爲奶奶失責嗎？以及之後他們遇到保姆虐待老人的問題，又僅僅是因爲沒有找到適合的家政公司嗎？所有表面的職責擔當都引向更深處：是否真的只是一個人造成的問題這麼簡單？
在兩個人的高潮對手戲裡，夫妻坦白了各自的痛苦。丈夫對失去孩子久久不能釋懷，但他也試圖和妻子繼續沒有孩子的生活，他需要陪伴和撫慰；但對妻子而言，失去一個孩子，等於剝離掉了一大塊人生。她展示她滿身的傷痕，妊娠紋、剖腹產刀疤……這些傷痛留下的痕跡，並不只代表生產事件本身，而是從無到有又再到無的過程，始終只有她在孤獨地承受、孤獨地尋求理解，但卻連最親近的丈夫也無法聆聽。
“你是想要我安慰你嗎？”妻子發出了反問。一個問題之下，早已藏着千萬次的問：爲什麼你從沒有想到要來安慰我，無數次地，我需要理解、需要愛、需要聆聽的時刻，你都當成了玩笑和空氣。而直到現在，當你明白失去一個孩子的痛時，才理解了一點點我的痛，但我的痛已經攢成了冰山，再也推不動了，你那一點點淚水帶不了多少真正的溫暖，只是喚起了我久遠的心碎……
這場戲，宋佳表現了極強的爆發力——但我將成功歸結爲主創們共同看到了女性在婚姻中所遭受的冷漠。“生育傷痛”僅僅是一部分，一個事件，而許許多多事件，在夫妻二人共同經營家庭、婚姻的過程中，義務、責任和無法消解的孤獨，大部分都由妻子在默默承擔，直至她發現，婚姻中她根本是一個人，並沒有什麼隊友。
這種孤獨感，是很難表現爲具體的故事的。在《出走的決心》裡，詠梅飾演的李紅，無數次面對牢籠一般的窗欄，她在暗處，在等待，在尋求出口，但家中幾人始終沒有真正明白她的需求是什麼——也許哪怕只要一句感同身受的撫慰，一句讚賞，她就能將心中的孤獨化解。
無數次地，李紅想要出走時，都被家人的需求拉回頭，她總覺得應該繼續把責任盡下去。但有一天她發現，她自己已經到頭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她的自我就完全崩塌、消除，而沒有人在意，哪怕是身邊最親的人。
放到《祝你幸福》中，宋佳飾演的妻子所面臨的痛苦，性質是相同的。她選擇生育，選擇承受生育的傷痛，但她不接受做了這一切之後，她得不到本應和自己同一戰線的愛人的理解。他那麼輕飄飄一句，“傷心乳頭綜合症”？彷彿妻子不得不承受的活法是一個笑話。
無數這樣細微的時刻，築成了兩個人之間的牆。一磚一瓦砌起來，直到丈夫有一天發現，牆已經高到推不倒了，妻子的出走才變成一場必然。但對妻子來說，她何嘗不想擁有美滿幸福的家庭，和孩子、老人共享天倫之樂？她盡到了她應盡的責任，但僅有責任是不夠的，還要很多很多很多的愛，才能消解那無法溝通的愁悶和疏離。
電影的結局，這麼多人在“冷凍胚胎”案中和解了，但那只是一個事件理想的結束。對想要離婚的妻子而言，她的傷痛之旅才真正告一段落。她握住丈夫的手，鄭重地用法律和他劃清界限：從此我不再對你有無盡的義務，也不會向你尋求理解和幫助。
她走到人羣中，好像終於成了她自己。“祝你幸福”的意義是什麼呢？是一場闔家團圓、笑着放下仇怨嗎？不是的。是理解自己、理解走過的路和受過的傷。我選擇和它揮手，重新啓程。
作者丨李婧
自由撰稿人，豆瓣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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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丨pelyl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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