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特輯｜孫丹: 圈球棒帶 剛柔共生

突破 不可能

體育的世界，前有強敵，後有追兵。

藝術體操運動，從一開始就與女性緊密連接。

19世紀末，歐洲女性體育運動蓬勃發展，瑞士教育家臺爾克羅茲創造了“音樂體操”、德國音樂教師魯道夫·博得創造了極有女性特色的波浪動作、現代舞創始人伊莎多拉·鄧肯“表現自我”的舞蹈理論與實踐對藝術體操形成起到重要作用。20世紀50年代藝術體操傳遍世界，1962年，藝術體操成爲一個獨立的女子競技項目。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孫丹經歷了中國藝術體操國家隊的成立、變革以及如今的起飛，從運動員到教練員，她曾流淚、疲憊、迷茫，但更多的時候，她用其孤決的勇氣、闊大的視野以及從文化深處尋覓細節的 洞察，駕駛着藝術體操這架車，奔馳在一條越來越清晰的道路之上。

孫丹從9歲開始練習藝術體操。

那是1995年，那一年，世界貿易組織成立、鄧麗君去世、聯合國第四次婦女大會在北京舉行、周星馳的《大話西遊》上映，生活在大連的9歲姑娘孫丹，開始練習藝術體操。

如果說，從此時去看，這位小小的中國姑娘與變化的大時代連接並不太多，但她此後的成長、發展與奮鬥的歷程，卻驗證了不止一代中國女性蛻變的歷史棱鏡，這個棱鏡細微又鋒利，但它折射出的光彩卻足夠美麗。

這個 從身體條件到藝術觸感都擁有一定天賦的小運動員，曾經一度順風順水，孫 丹在12歲便拿到世界中學生比賽個人全能冠軍，2002年藝術體操國家隊成立，她是第一批進入國家隊的尖子選手。但在2004年奧運會選拔賽的落選，讓她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願望——一定要參加奧運會。

2008年北京奧運會，孫丹以22歲“高齡”進入世界藝術體操比賽決賽，並拿到團體亞軍的好成績。這個成績，是她花費了近3年漫長時間，克服了術後身體的強烈不適以及無比緊張的訓練才換來的。

“我中間做過手術，胖了30斤，用兩個月時間降了30斤，之後進入北京奧運會備戰陣容，取得這個成績的過程中非常艱難，困難在於方方面面，每一站比賽都不能失敗，前有強敵，後有追兵。”

藝術體操發軔於歐洲，由於更早的理論建立、系統訓練及全民普及，在比賽領域，歐洲各國都是強隊。1962年國際體操聯合會將藝術體操定爲獨立的女性競賽項目，但直到20世紀80年代，中 國藝術體操隊才第一次登上國家舞臺。孫丹在當時比賽中所取得的成績，直到如今，都是突破性的。

但她並沒有停下來，作爲運動員取得突破之後，她轉身走向教練這個處於場外卻也無比重要的位置，展開了自己與藝術體操之間更深厚的緣分。

採訪中，孫丹舉了一個十分貼切也很形象的例子。

如果說團體藝術體操不同成員之間的作用取決於其自身特點，比如，技術好的隊員如同油門，表現力好的隊員就像外飾，性格穩重的隊員則是剎車，那麼手握方向盤的人就是教練，“只有你知道這輛車要開到什麼地方”。

“但是我也是第一次駕駛這輛車，我也很緊張，不知道這個紅綠燈該怎麼走，不斷看 導航，一遍遍跟導航溝通，一遍遍詢問路人，詢問他們，到底應該怎麼走？”

彼時孫丹30歲，在經歷了高校教師、國青隊教練以及兩年結婚生子的時間，她開始面對一個個就像曾經的自己卻也十萬分區別於曾經自己的年輕隊員，她們大多是00後，喜歡cosplay或者虞書欣 ，對社交網絡極爲熟悉，她並沒有硬性將這些新鮮事物阻擋在團隊之外，“如果你想了解隊員，一定要進入她們的世界”。

不只是 進入，她也爲這些年輕人所形成的某種世界貢獻了更多力量，“和全世界的年輕人同場競技，比的不僅僅是技術，還有風采和認知”，如何形成更好的風采和認知？孫丹會讓隊員們關注新聞與熱點事件，對與自身密切相關的議題，比如，網紅機制的形成，或是彼此的不同觀點的衝突，她讓隊員們開展辯論、邀請專業人士做更深入的剖析與溝通。

這是一種新鮮的觀點，所謂的藝術體操，並不只是訓練場上的無限練習與比賽臺裡的殘酷競技，在其背後，是一代代年輕女性從思想到身體、技藝上的更新。細微到操作層面的創新，她更有自己獨特的發現。

她不斷去各地參觀藝術展覽 ，狂熱地攝取各種知識；在《中國傳統色》中尋找合適的隊服顏色；前往敦煌的調研中，她與隊員一起參觀莫高窟、瞭解壁畫背後的時代美 學。如今，在網絡上無比出圈的中國藝術體操國家隊的五球《敦煌》比賽視頻裡，那些白色的球體在姑娘們手中，如同珍珠在半空中交錯上升掉落，那場面美麗而驚人，其中每個細節，都凝結着她的心血。

從無論是巴黎郊區拿破崙逝世200週年展覽的一頂軍帽，或是揚州博物館裡的一盞明代茶盞，她意識到，過去的生活之所以精緻，是因爲“講究”。她將這種“講究”也延續到動作中，以一種近乎藝術直覺的感受力，“一場比賽中可能有上百個動作，難度動作、過程動作、連接動作，從 前做連接從這兒跑到那兒可能就結束了，但現在，比如，這個舞蹈有唐代背景，當時的舞蹈如何做過渡？我瞭解到胡旋舞，於是，手形的擺法、走路的弧線都要融入更多文化細節”。

除此之外，她學習用抖音所謂的“10秒注意力”抓取能馬上吸引眼球的素材，不斷融入素材庫中；每次國際比賽都會帶着隊員融入當地，2022年藝術體操隊第一次國際外訓，曾經生澀、害羞的小姑娘們，在隔壁房間與意大利夥伴們拿着手機翻譯APP，揮舞着手比動作、一邊聊天一邊大笑的場面，一直讓她很難忘。

這位站在中國藝術體操背後的女性，就是這樣，駕駛着她的車，讓這支全是女性的隊伍，走在了一條坦途之上。2023年8月27日，在西班牙舉辦的第40屆世界藝術體操錦標賽上，中國隊首次奪得世界冠軍。這支隊伍還會創造怎樣的新的歷史，讓我們拭目以待。

COSMO ：你在訓練中經歷過情緒崩潰的時刻嗎？

孫丹：我是一個特別剛強的人，但當我們（國際）排 名一直在第六、七、八名徘徊的時候，我非常非常痛苦，覺得自己已經用盡全力。那時候，經常下了班坐在車裡，就看着眼淚一滴一滴地滴在方向盤上，其實我並不想哭，也不知道我爲什麼哭，那一刻，痛苦變得具象化。當情緒發泄出來後，推開家門時，依然要成爲另外一個人，要成爲媽媽的女兒、婆婆的兒媳、丈夫的妻子、女兒的媽媽。

COSMO ：藝術體操被譽爲音樂地毯上的“維納斯”，你私下的狀態是更隨性，還是會很精緻地對待生活？

孫丹：其實我和普通女性一樣，對於穿搭、美食、旅行都很感興趣，但現在我沒有時間，所以越過越糙，如今我所有的認真和矯情都放在了工作當中，工作充斥着我整個生活。

COSMO ：最近在看的一本書是什麼，可以和我們分享一下嗎？

孫丹：最近在看餘華的一本書《我們生活在巨大的差距裡》，有時候比賽的強刺激會與現實生活存在巨大的反差，再回到日常生活裡的時候，會想要去修補這種差距感；書裡的內容和我預想的不同，不管是自媒體，還是你能看到的很多現象——新鮮刺激的東西來抓住你的眼球，但是生活的本質並不如此。

原文刊載於《時尚COSMO》7月刊

策劃：朱瑾

編輯：若菲、曾瑤

文：明星辰

視覺：卞玉清

攝影：秋楠

部分美術置景：勺子

造型：LillianLiu

服裝協助：yaoyao、發發

化妝：錢彼得

髮型：Andy

編輯助理：宮哲怡、耿全穎、王鐳靜、李昕澎

設計：閆碩偉

特別鳴謝：DIOR

新媒體編輯：蘭昕雨

排版：Yuri、餅餅

美編：姜黑勒久